去 日 沉 香(賈繼實)
作品欣賞
去 日 沉 香
兒時的記憶中,「年」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綠檀,產在深山,芬芳四溢,牽絆着孩童純淨的心,繚繞、再繚繞……
(一)
一進臘月,家家戶戶便開始大規模地上演轟轟烈烈的歲末大戲——「殺年豬」了。盼了整整一年,親戚朋友們終於可以大張旗鼓地圍坐一團,敞懷放量地共享美味了。我家通常是要最後一撥行動的,父親總是要等到政府里下鄉包片兒的叔叔伯伯們都結束工作回家休整的時候再殺豬請客,儘量都能請到。母親和鄰居的嬸娘們要切半宿的酸菜,一盆盆的酸菜像晶瑩的粉絲堆成了小山,清清爽爽的,酸菜心兒噶蹦脆,我能連着吃兩個。第二天一大早,父親便起床去東家西家地通知了。他和母親都是那樣的熱情好客,怎能忍心落下一個至親好友呢?我家的年豬總是鄉里數一數二的大,而且膘最厚。父親灌的血腸是遠近聞名的,誰吃了都是讚不絕口。炕上、地下,兩間小屋都坐滿了人,有時還要借用鄰居的屋子和桌凳。
廚房裡,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汆白肉飄着濃濃的香味兒,父親坐在炕上笑容滿面地勸着酒,言語中掩飾不住豐收的喜悅,母親在里外屋之間奔忙着,找碗筷、盛飯、添菜……笑得合不攏嘴。
夜幕低垂,酒酣飯飽的人們漸漸散去了,父親喝了兩杯茶,便到倉房裡去歸攏豬肉。母親收拾好碗筷,也急急地去了倉房,我和妹妹自然是要跟在後面的。微弱的燈光下,頭蹄下水、排骨、膀蹄和一塊塊卸得四四方方的新鮮豬肉整齊地排列着,像一隊隊整裝待發的新兵,等待着首長的檢閱——「這塊是五花,做紅燒肉正好;這幾塊挺肥,到時候包酸菜油滋了餡兒餃子用;這幾塊大骨頭留着二十九烀,孩子們最願意啃骨頭了;這塊是裡脊……」父親和母親興致勃勃地指點着、翻看着、鑑別着、規劃着,眼裡閃着幸福的光芒。
妹妹開始打呵欠了,母親抱她走出倉房,我也倦了,揉着眼睛跟在後面。鋪好了被子,母親給已經睡着的妹妹脫衣服,然後把她抱到被窩裡,妹妹嘴裡嘟噥着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漸漸地睡沉了。
我趴在窗台邊,托着下巴,看見父親哼着小曲兒從倉房裡出來了。他先拿了炕桌出去,接着是地桌,放在倉房門口,隨後進了倉房,把那些豬肉和一條尺把長的魚、兩隻雞都拿了出來,分別擺在桌子上,又回屋拎了半桶水,然後用一把小刷帚在水桶里蘸了水,一點點地撣到那雞、魚、肉上去,緊接着放下刷帚,跑回小屋,把手伸到爐子上去烤。「怎麼不戴帽子和手套?」母親嗔怪着,放下手中那似乎永遠納不完的千層底兒,下地開始翻箱子。大約過了十幾分鐘,父親戴着帽子和手套又出去了。
倉房裡的小燈亮着,照着桌子上的魚和肉,先前撣上去的水已經結了一層冰,晶瑩剔透,銀光閃閃。這回我看見父親把魚和肉都翻了個個兒,然後又去拿刷帚,蘸水、撣水,再進屋烤手……我開始睡意朦朧了,模糊中,好象看見那條魚的眼睛在冰里眨了眨,定睛看時,卻又全然沒了動靜。不禁想起《農夫和金魚》的故事,「如果這條魚活過來,那我一定偷偷把它放了,然後讓它滿足我一個心愿,讓父親不用那麼冷也能把肉凍好。」我暗自想着。這樣過了一會兒,我也睡着了。我不知道那種叫做「掛蠟」的冷凍保鮮方法始於哪朝哪代,但今天看來,冰箱裡凍出來的肉,與之相比,雖然省事,味道卻是要差得很遠的。我想,也許是因為在那一個個寒冷的臘日裡,父親把對妻子、對女兒的濃濃愛意都連那純淨的水一併融入魚和肉里了吧!那晶瑩剔透、沒有任何雜質的冰,不正凝結着父親對我們母女至真、至純的關愛和無盡的深情嗎?
(二)
小年兒清晨,天還沒有放亮,勤勞的母親便早早地起床了。父親常年忙於工作,她獨自一人操持家務,撫育我們姊妹倆,多年來養成了早起勞作的習慣。
雖然母親已經帶上了裡屋的門,但我依然能隱約聽到灶坑裡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和母親暖手的嘶哈聲。不消一小時功夫,里外屋便已熱氣氤氳,漸漸變涼的火炕又開始有了溫度。在母親輕柔的呼喚聲中,躺在熱被窩裡的爺仨終於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父親從母親手中接過那碗剛剛沖好、飄着誘人香氣的糖雞蛋水,先舀幾匙兒,吹涼,餵早已嘰嘰喳喳擠過來的兩隻小燕兒,然後輕輕攪動幾下,在我和妹妹意猶未盡的眼神里和母親的催促聲中把剩下的半碗一飲而盡——這是父親闌尾炎手術後兩三年裡獨享的特權。在那個窮苦的年代裡,對我們這個並不富裕的家來說,冬日裡的一碗糖雞蛋水,是那樣不可多得的美味。
當然,母親是從來不會喝上一口的,雖然父親無數次把羹匙遞到她嘴邊,但她卻從未捧過場,還直嚷嚷着:「我嫌腥!」直到今天,當我也為人妻、為人母的時候,才真正明了母親始終不肯喝那雞蛋水的原因。
接過父親手中的空碗,叮囑我們快起床,母親便去廚房煮餃子了,因為是小年兒,早晨照例是要吃餃子的。母親從不會像鄰居大嬸那樣為了多躺一會兒而在頭天晚上提前把餃子包出來,「那就不新鮮、不好吃了。」她總是這樣固執地說。於是這一天她會比平時起得更早,和面、和餡兒、包餃子。
父親在外面點燃了一串二百響的「啄木鳥」,噼里啪啦地歡叫起來,小黃嚇得搖着尾巴跑進了裡屋,在角落裡瞪大了眼睛,還不時地向外張望着。
騰騰熱氣中,一蓋簾兒小巧可愛的元寶爭先恐後地躍入沸水裡,妹妹圍着鍋台跳着笑着:「南邊兒來了一群鵝,撲通撲通跳下河……」少頃,餃子的香味兒在小屋裡彌散開來——是我們喜歡的牛肉芹菜餡兒。
在交通閉塞、離塑料大棚還很遙遠的八十年代東北鄉村,除了大白菜、蘿蔔和馬鈴薯,寒冬臘月里是很難吃到新鮮蔬菜的。於是每年中秋時分,醃製油鹹菜的時候,母親便會曬上滿滿一大笸籮芹菜葉,曬得乾乾的,再搓成粉末,裝到一個大大的空酒瓶子裡備用。等到年關將至,單位搞福利,父親歡天喜地地拎回幾斤牛肉,母親便把它們都剁成餡兒,團成一個個拳頭大小的肉團兒,放到蓋簾上,在倉房裡凍實,然後用乾淨塑料包好放到大缸里,這樣,就有了過年時香噴噴的牛肉芹菜餡兒餃子。它妙就妙在透着芹菜的清香,卻找不到一根芹菜的影子,堪稱一絕。心靈手巧的母親,總是用她的勤勞和聰慧,變着法地給我們無限驚喜。
(三)
雖然都很乾淨,但母親還是把被褥拆洗了一遍;房子也進行了大清掃;因為黃米不多,豆包很快就蒸完了。接下來的五六天裡,是母親更為繁忙的日子。
父親依然按時上下班,妹妹又整天和小夥伴們黏在一塊兒,間或有一兩個與她年齡相仿的鄰家男孩哭着跑來告狀,爭強好勝的妹妹又把人家收拾了。母親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囑我看好火,哄着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小男孩,匆匆去尋肇事者。待她一邊呵斥、一邊牽着妹妹進門時,一鍋饅頭已經蒸好了,而我的視線也終於從那本不知翻了多少遍的《鐵道游擊隊》上轉移到哭得梨花帶雨的妹妹身上。「不怨我!我當老師,他們不好好聽課,還說話!」那一副儼然比竇娥還冤的模樣,那胖乎乎、凍得通紅的小臉蛋兒和鍋里冒着滾滾熱氣的大白饅頭相映成趣,我不由得看呆了。
等我回過神來,母親已經把饅頭起出鍋了。蒸好的饅頭悠閒地躺在鋪着白紙的簸箕里,泛着亮光,有的微笑,有的張大了嘴開心地笑,充滿喜氣。我和妹妹洗好了手,便開始上演我們的「白頭山剿匪記」。名為剿匪,實際上就是把每個饅頭下面在蒸簾孔上陷下去的五六個小小的子饅頭紛紛消滅到我倆的肚子裡去。在那只有可憐的布娃娃和「扳不倒」兩個玩具的童年時代,這是多麼有趣的遊戲啊!我們笑着、鬧着、搶着,生怕漏掉了哪個「小白匪」,那一個個在手中滴溜溜轉着的小可愛,白嫩嫩、軟乎乎,冒着微微的熱氣,甜絲絲的,帶着點點新麥的香味兒,比今天擺在超市貨架上的旺仔小饅頭不知要好吃多少倍。
母親糊牆和窗縫的時候,妹妹便不再出去玩兒了,難為那樣好動的她會安靜地給母親扶凳子,緊張得甚至不敢大喘氣,生怕一不留神母親會摔下來。我也放下了手中的小人兒書,幫母親遞報紙、端糨糊。然而報紙上的東西實在是太有趣了,導致我屢屢怠工,雖然已經很小心,還是會弄得滿身糨糊,難怪妹妹總是笑我笨。待父親下班後拿着買回的新棚紙、對聯和鞭炮開門進來時,我們已經大功告成了。那滿牆的報紙和雜誌,裝着無數神奇的故事,把我的世界照得更亮了。
吃過晚飯,父親和母親開始糊棚,我就和妹妹一起讀對聯、看掛錢兒、看年畫。對聯是一定要三副的,大門和倉房也要貼,還有諸如「抬頭見喜」、「金雞滿架」、「肥豬滿圈」之類的紅色小條幅和幾張漂亮的「福」字,父親在這方面是極講究的。五顏六色的掛錢兒上鏤空着精美的圖案和不同字體的吉祥話,黃的、綠的、粉的……煞是好看。
年畫自然是最具吸引力的,除了「吉慶有餘」的胖娃娃之外,手頭寬綽時,父親還會買一大張連環畫回來,「貴妃醉酒」、「昭君出塞」或是「呂布戲貂蟬」什麼的。那儀態萬千、富貴雍容的楊貴妃,那心繫家國、懷抱琵琶騎馬去的王昭君,那寒光凜凜的方天畫戟、英氣逼人的呂布和嬌俏迷人的貂蟬,在我童年的心原上播下了藝術的種子,永遠閃着神奇的魅力之光。
夜漸漸深了,等我把目光從年畫裡拔出來時,妹妹又睡着了,屋頂已經換上了嶄新的棚紙。簡單的圖案,雅致而潔淨,黃暈的燈光下,母親在幫父親擦額上的汗,相視一笑間,小屋裡暖意融融……
(四)
忙碌的日子充實而易逝,除夕說話就到了。三十兒這天,我們都早早地起床了。母親在廚房裡忙活着,父親揮動着大掃帚,把院子掃得乾乾淨淨,我吃力地疊着被,妹妹像玩兒單槓那樣在和她一般高的井邊壓着水,因為比較吃力,胖胖的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跟着使勁兒,說不出有多可愛。父親拎了滿滿一缸的水,清得能照見人影,大門外那口老井,終於徹底退休了。
吃過早飯,父親又去了鄉政府。雖然值班人員都已安排妥當,但素有「工作狂」之稱的父親是絕不允許自己在過年這天穩穩地待在家裡的。我和妹妹開始搶着幫母親收拾桌子,眼底眉梢充盈着掩飾不住的歡喜,因為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到了。母親故意慢騰騰地刷着碗筷,抿嘴偷偷地笑着,全然不顧妹妹一臉的迫不及待,我原本盯着書的眼睛也開始不聽話地溜號。終於,廚房裡整潔如新、一塵不染了,我和妹妹長出了一口氣。
母親洗好了手,不緊不慢地走到小裡屋的箱子跟前,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打開那把黑色的小鎖,把兩隻手都伸進箱子裡去,慢慢取出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裹,放在灑滿陽光的炕上,然後輕輕打開:兩套一模一樣、疊得板板正正的新衣裳和兩雙厚厚實實、針腳細密的新棉鞋靜靜地摞在那兒, 「噢!穿新衣服嘍、穿新衣服嘍!」妹妹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喜悅,高興地跳了起來,我也趕緊放下手中的書,開始和妹妹試我們漂亮的節日盛裝。其實根本無須試,衣裳是母親請小鎮最好的裁縫做的,合腳、舒適的棉鞋向來是母親的拿手好戲。不只這些,她養的大肥豬、侍弄的小菜園,她善良的為人、高超的烹飪技術,包括她培育的兩個聰明可愛的女兒,都深得親戚朋友和左鄰右舍的好評與欣羨。
母親幫我們穿好了新衣服,把妹妹的短髮梳好,給我扎了小辮兒,繫上了那根新買的紅絲帶,漂亮極了。我很小心的回頭,生怕弄亂了它。收拾停當後,母親便靜靜地倚在門框上,微笑着目送兩朵俏麗的小花兒飛出門。不經意回眸:陽光溫柔地撫着母親的發梢,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裡盛着無盡的柔情……
下午兩點左右,我和妹妹笑鬧着跑進了家門,雖然夥伴們的遊戲還在繼續,但回家和父親一起貼對聯這樣的大事卻是耽擱不得的。父親也已經準時從單位回來了,站在忙着打糨糊的母親身邊講單位里剛剛發生的趣事,「大夥都快笑沒氣兒了!」父親比劃着,孩子似的笑着。
過年的時候,父親是不許我們生氣的。他說過年得和和氣氣的,這樣下一年才能順利平安。因為這個規矩,不諳世事的我和妹妹不知免受了母親多少次修理,真得好好感謝父親。糨糊打好了,母親笑着去準備開飯,妹妹拖拖落落地拿着對聯和掛錢兒,我小心翼翼地端着糨糊,兩個小不點兒跟在父親身後開始工作了。無須多言,父女齊上陣,這已成為我家一項不成文的規定。父親從沒有因為我們是女孩而有過任何的不平衡,在父親眼裡,我和妹妹永遠是他無比珍愛的掌上明珠,永遠都是。
冬日暖陽,柔柔地照在剛貼好的大紅對聯和花花綠綠的掛錢兒上,微風拂過,錯落有致,沙沙輕響,小院內外到處充滿節日的喜慶氣息。妹妹遠遠地站着,早把耳朵捂了起來,水汪汪的大眼睛這會兒更圓了,一頭短髮調皮地打着卷,比父親的還多,活像一個可愛的洋娃娃。父親把一聯兒五百響的「大地紅」掛在爐鈎上,握着我顫抖的手,幫我拿好,然後點燃了鞭炮。我把頭扭了過去,用一隻手捂住了耳朵,噼里啪啦,響聲震天——
(五)
「開飯了!」母親高興地喊着,餐桌上的美味揮手相邀。那條魚終於沒有醒過來,不過經母親的巧手變得如此鮮嫩味美,也算是它的福氣了。紅燒排骨、回鍋肉、小雞扣蘑菇……母親的廚藝總是那樣令人嘆服,小屋裡濃香陣陣撲鼻。父親躡手躡腳地去了小裡屋,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瓶山楂酒,搶着給母親倒了一杯,「辛苦了,你可是咱家的功臣呀!」母親的臉倏地就紅了,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花,高貴、典雅。酒早已燙好了,興致極高的父親,總是不厭其煩地誇讚着母親的手藝,欣然飲進一壺老酒。得到許可,我和妹妹也都喝了一杯山楂酒,真甜啊!一家人追憶着、暢想着、彼此祝福着,笑聲飄了很遠……
晚飯過後,天色漸漸暗了。父親把大紅燈籠從倉房裡拿了出來,撣了又撣,擦了又擦,然後高高地掛在了門外。鄰家的燈籠也都陸陸續續地掛上了,比較的結果,總是我家的最亮。
炒完瓜子兒,母親開始包餃子,我和妹妹破例每人分到了一個小小的劑子,在一旁高興地揉捏着,變換着各種各樣的形狀,不時把成果拿給母親欣賞、評價。父親不放心,又到單位走了一圈兒,等他回來時,餃子已經包好了,母親用屜布蓋好,放到了鍋台上。瓜子兒也涼涼了,香噴噴的,裝到盤子裡,上面放幾塊水果糖,又洗了桔子和蘋果,父親還泡了一盆凍秋梨,擺了滿滿一桌子。我和妹妹戀戀不捨地放下已經被我們弄得灰不溜秋的小麵團,乖乖地去洗手。大家圍坐在桌子旁,嗑瓜子兒、吃水果,守着那台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談笑着,等待春節聯歡晚會的到來。熱情奔放的開場歌舞總是惹得父親躍躍欲試,他會饒有興致地下地跟着扭上一段東北大秧歌,還不時地扮個鬼臉,故意扭成順拐,逗得我們娘仨哈哈大笑,直到嚷着肚子疼才肯罷休。遇到喜歡的老歌,父親是肯定要伴唱的,且字正腔圓,頗有草根明星的架勢。
妹妹又在打呵欠了,她總是那麼貪睡,什麼精彩的節目都提不起她的精神,這和今天勤快能幹的她簡直判若兩人。十一點左右,周圍稀稀落落的有了鞭炮聲,還有二踢腳響,先是一兩家,爾後是三五家,再後來就連成片,分不清那聲音具體來自何方了。但我家是絕對要等到十二點整才放鞭炮、煮餃子的,父親說那才算是真正的新年。
過了很長時間,外面的噼啪聲漸漸小了,母親去廚房燒水,準備煮餃子。妹妹還在熟睡着,無論如何也叫不醒。父親點燃了一根香,帶我到院子裡去放鞭炮,還是由我拿着,他點。二踢腳由父親來放,隨着兩聲轟鳴,大地好象都顫動了。系在晾衣繩上的「轉碟」也被點燃了,「咻咻」作響,轉出一個五彩繽紛的光圈兒,奇妙無比。有時還會有一支「鑽天猴」,父親小心地點燃,然後讓我高高舉着。母親站在門口,一邊看着鍋里上下翻騰的餃子,一邊欣然共賞美景。一個、兩個、三個……我在心裡默默數着,看那美麗、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紛紛綻放,感覺到心也跟着飛了很高、很遠……
等我和父親跺着腳、搓着手跑進屋的時候,鍋台上已經擺好了一碗煮好的餃子,我知道,那又是母親留給灶王爺享用的。
小屋裡瀰漫着濃濃的餃子香,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妹妹從被窩裡哄了出來,睡意朦朧中,她只吃了一個餃子,又沉沉睡下了。母親還是吃到了僅有的那個包着硬幣的餃子,「你媽就是咱家的福星!」父親笑着說。
倒計時開始,我們和主持人共同數數:「五、四、三、二、一!!」鐘聲響起,一片沸騰……
嶄新的一年,終於來到了——[1]
作者簡介
賈繼實,女,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白城市作家協會散文委員會委員,通榆縣作家協會副主席。十五歲發表處女作《又是濛濛細雨時》,作品以散文為主,語言風格優美靈動,充滿詩情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