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石榴紅(劉英濤)
作品欣賞
又見石榴紅
看到路邊的石榴紅了,那紅紅的花瓣燃燒在鬱鬱蔥蔥的綠葉之中,引起我的無限遐思。 每年的瑞午節前後是石榴花開得正艷的時候。太陽光也白花花的,從天空直射下來,照得人睜不開眼。天氣開始變得燥熱,但石榴樹下卻是蔭涼一片。先前的人們,喜歡站在石榴樹下回味着棕子的糯爽,遠望田野的麥浪渴望着大白蒸饃的甜香;而白髮親娘則翹首以盼,等着出嫁閨女早日回來,敘敘家常。小時候,並不知道端午節的由來,只知道,到了這個節氣,母親要忙活着炸麻燙,去外婆家串親戚。我們小孩子只是想着麻燙的香味,解一下久已發饞的肚腸。
在我的家鄉,端午時節,大部分人家都不包棕子,但家家戶戶都要炸麻燙串親戚。麻燙,不知道的人,肯定認為是芝麻做的。其實不然,我們這裡的麻燙,就是平常說的油條。為什麼這樣叫,我沒有考證過。我只知道,在炸麻燙的時候,由於麻燙油大,在放置的時候,下面要鋪墊一層新鮮蓖麻葉,防止漏油。這樣,麻燙的濃香和蓖麻葉的清香,混合在一起,不油不膩,沁人心脾,只聞一聞,就讓人直咽口水。或許,這就是麻燙的由來吧。家鄉人為什麼要用麻燙串親戚,我揣測,是因為端午節過後氣溫升高,食物不好保存,時間長了,容易放壞,而麻燙經過高溫以後,可以存放時間長一些,便於串親戚來回走動。別小看這不起眼的麻燙,原來也曾凝結着家鄉人民的智慧和心思情長。
回娘家,串親戚,送麻燙,長輩一般都是每家三十根,平輩一般都是十五根。長輩為了表示禮節都要回五根,叫回禮,不讓籃子空着,不好看。有時候,晚輩為了表示對長輩的特別尊重,麻燙送三十五根,這樣,即便長輩回五根,還能留下三十根。為什麼取三十數,因為每個月一般是三十天,一天一根,很有講究。
外婆家離我家大約有二十來里的路程,我家在山下,外婆家在山上。去外婆家,我們先要沿着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走過幾個村莊,來到一個山溝,這個山溝叫石板河,大概是整個路面都是一塊大石頭而得名吧。路面坑窪不平,旁邊有潺潺流水,帶着絲絲涼意。石板河連接着一座大山坡,山坡的名字叫前嘴子坡。山坡很長,路很陡,我們要爬上這座山坡才能到達外婆家。窄窄的山路,亂石密布,一不小心踩在滾動的小石頭上,要麼打個趔趄,要麼翻滾在地。路邊長滿荊棘和荊條,左躲右閃,竹籃里的麻燙已被顛得橫七豎八。上了坡頂,已是一片平地,平地上種有很多桑樹,有胳膊粗細,枝繁葉茂。樹上結滿桑椹,黑油油的,讓人垂涎欲滴,這正是我們歇腳的好地方。我們爬到桑樹上,一邊晃悠,一邊吃着桑椹,完全忘記了爬山的疲勞。再往前走,都是平路,離外婆家已經不遠了,依稀能看見外婆家門前的石榴樹。越走越近,越近越急,我們很快就看見,外婆、外爺、舅舅、妗妗們滿臉笑容,在石榴樹下頻頻向我們招手,恨不得一下子把我們攬在懷中。我們都小跑着來到他們面前,在眾人的簇擁下,又說又笑地回到家中。
於是乎,各家各戶都忙碌開了,有的家包餃子,有的家撈麵條,有的家饃菜湯,傾其所有,各盡所能,然後紛紛叫我們去他們家吃飯,唯恐我們吃不飽、吃不好,如果不去,便認為我們是看不起人。我們小孩子才不管這些,只顧自己玩耍。出了大門,直奔石榴樹下,圍着樹追逐着,爬上樹捉迷藏,還要摘下石榴花把弄一番。看着紅艷艷的石榴花,想象着樹上的大石榴,剝開皮來,露出白裡透紅玉石般的石榴籽,往嘴裡一丟,又酸又甜又清爽,美得心都醉了!
外婆家門前的這棵石榴樹,樹幹有一尺來粗,樹皮呈灰褐色,粗糙乾裂,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樹枝呈三杈形,歪歪扭扭,伸向天空,樹葉繁茂,石榴花密密麻麻,掛滿枝頭,猶如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婦,用自己美麗的身軀在炎熱的夏天為人們撐起來一個憩息之所。狂風吹不倒,暴雨砸不壞,烈日烤不枯,她以頑強的生命力不亢不卑地生長着、挺立着。這棵石榴樹見證了這個小山村的滄桑巨變,見證了山村人熱愛生活追求幸福的執着信念,見證了親人們的純樸和厚道,也見證了我童年的天真和歡笑。
想想過去,看看現在,天還是那樣的藍,水還是那樣的清,石榴還是那樣的紅。可是,物是人亦非,轉眼之間,我們已不在年輕,兒時的夥伴已各奔西東。還有那曾經養育過我們的親人們,有的已過古稀之年,有的已化作不老青山。這不得不讓人慨嘆,歲月之匆匆,人生之短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