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碗稀飯解渴(鄭作偉)
作品欣賞
吃碗稀飯解渴
母親沒有文化,沒上幾天學就回家放牛了。她不認字,也不懂普通話,時常看電視還叫我做翻譯。就是這麼個斗大的字不認識幾升的農村女人,待人卻特[[真誠],尤其好客。
「吃碗稀飯解渴」就是她的口頭禪。如果你進來我們村,被我母親看見,她就會死拉硬拽把你帶到我家吃碗稀飯。你要是堅決不去,就像是從她身上割了幾塊肉一樣,讓她顯得不高興。母親說吃碗稀飯解渴,而不是充飢,是怕別人誤以為這是施捨,沒有面子。她尊重別人的面子。
被母親拉到家裡吃稀飯的人,排起隊來,我想都可能排到海口去。這些人幹什麼的都有:來辦事的村委會幹部、家訪的老師、看豬的豬客、算命的先生、赤腳醫生、閹雞的、收破爛的……各行各業、乃至乞丐,都被母親拉來吃稀飯。
聽母親說,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地瘦人窮,又逢上乾旱,糧食顆粒無收,不少人淪為乞丐。我們家就曾接納過一個乞丐,且長達半個月之久。那時我們家也快揭不開鍋,為了讓乞丐每頓都能吃上一碗稀飯,母親不惜去借米。左鄰右舍罵她傻,她也是笑笑就過去。乞丐原本瘦骨嶙峋,離去時肚子上竟滾出了一層肉。母親送了乞丐一小包米,倚着門看他離去,一邊看一邊喊:有閒就來吃碗稀飯。
母親請人吃稀飯時,會做幾個配菜。菜是家常的,很簡單。多是地瓜葉、鹹菜、鹹蛋、醃胡蘿蔔等等,最好的不過是一碟豬耳朵。母親把自己當成服務員:擦桌子、搬凳子、端水、上菜、打飯,只是不會叫人結賬。時常有人吃免費飯不好意思,又見我家房子簡陋、日子清貧,要塞錢給母親,不過都沒「得逞」,母親死活不收,任人怎樣勸,她都撅着嘴,像個淘氣的孩子。
母親這樣熱情,又這樣好客,自然是會招來許多親戚朋友的。母親最注重親戚感情,她的親戚多得數不清,我至今也沒有認全。這些親戚有些是沾着血緣關係的,有些是毛都沒沾上,比如母親叫的那位同年,是她認的乾姐妹。母親和同年不是同一年生,只是年紀相仿,便以「同年」的叫法認作了姐妹。認同年的程序很簡單,互挑一擔椰子粑往對方家即可,從此過後春節軍坡便互相往來了。
同年的生活過得很辛苦,田地少,孩子多。以前在軍坡節的時候,她總是擔着籮筐來我家,回去時籮筐總裝滿了米,這都是母親無報酬的饋贈。奶奶時常因此埋怨母親:這白花花、銀燦燦的米呦,怎能說送人就送人!母親聽了也不生氣,只是不緊不慢地說:多一門親戚就多一條門路。
的確,這些年很多親戚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在這裡,不得不提的是國輝舅。國輝舅和母親沒有血緣關係,也是屬於「認」的那一種親戚。那年,我要上大學,家裡也要蓋新房子,兩筆大開銷使父母皺緊了眉頭。母親找到國輝舅,國輝舅二話不說就借了好幾萬塊錢。此外,在我上大學的這些年裡,不會到銀行寄錢的父親,每次都找國輝舅給我寄生活費。我收到的生活費里,時常與父親說的數目不符,因為國輝舅偷偷給我加了兩百塊錢。國輝舅對我家的幫助,我們無以回報,只是每年榨完花生油和山柚油都會分一點給他。
我想,良好的親朋往來不就是這樣嗎?彼此真誠、熱心,互助互愛。而往遠了說,在所有待人之道里,只要你懷着一顆真誠的心,去對待你所遇見的每一個人,我相信你一定會有所收穫,並且感到幸福。
寫到這裡,忽有外人進村,是騎摩托拉客的「搭客洪」,他往四叔家運豬飼料,恰巧碰上了母親。母親遠遠地招手喚他:來咯,來咯!吃碗稀飯解渴!
作者簡介
鄭作偉,海南省屯昌人,現就讀於三亞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