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取蛙聲一片(周建華)
作品欣賞
聽取蛙聲一片
在溫江鑒山書院公幹期間,半月前的一個傍晚,我與同事到後面的池塘邊散步。
池塘被一座石拱橋隔成兩片,一片形狀如星,一片彎長似月牙。我將如星的一片稱星塘,彎月的一片叫月塘。星塘也好,月塘也好,池水都清清淺淺。池塘四周有長廊水榭、拱橋石欄,倒映池中宛若實境。站在石拱橋上,放眼池塘,恍若「半畝方塘一鑒開」。
月塘弓背處有一角荷花。荷葉不多,但挨挨擠擠,算是微縮版的「蓮葉何田田」。花更是「一莖孤引綠」,只一支從葉間探出頭來,微微張開,在綠萼和黃蕊間露出一抹雪白的花瓣。
同事喜於荷色,正欲拍攝,卻見一群蝌蚪游來,一個個大腦袋,拖着扁長的尾巴,搖搖擺擺,有些笨拙,又有些靈動,樣子煞是可愛。仔細觀察,發現蝌蚪的大腦袋後面隱隱有突起的觸角,有幾隻觸角還有腳趾模樣。
同事說,應該是蝌蚪長出的腿。我以為,或許不久,蝌蚪便會蛻變成蛙。想到蛙,便想到蛙鳴,想到「蛙聲作管弦」,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一幅畫面:一輪皎潔的月光,一池潔白的荷花,坐在古香古色的長廊里,靜靜聽取一池蛙鳴。
蝌蚪並不怕人,悠悠蕩蕩鑽進荷葉底下,晃悠一陣又遊了出來。然後,又一群蝌蚪游過來,鑽進去,再出來,絡繹不絕。同事說,這蝌蚪若都變成蛙,池塘怕是裝不下哦。我說,真正能成蛙的,只有少數。
蝌蚪變成蛙,身體的外形和內部器官都會發生巨變,長出蛙腿、生出肺部,同時,尾巴和腮將會消失。蝌蚪變蛙,看似身體上的一長一失,實則是生命的蛻變,是從水裡跳到岸上的蛻變。這種變體,需要聚集巨大的能量。而這種變體的過程,也是自然淘汰弱小的過程。我說,還是等蝌蚪變成蛙,來聽一池蛙聲吧。
昨夜,睡意朦朧中,忽覺耳邊有陣陣蛙聲。驚醒後仔細一聽,蛙聲正是從池塘方向傳過來的。那聲音激昂高亢,充滿力量,似乎蘊藏着蛻變後生命的吶喊。突然反應過來,池塘里的蝌蚪,應該成蛙了。顧不得夜深人靜,我披衣起床,直奔池塘。
我住的宿舍,與池塘隔着一座小花園。從小花園到池塘,要經過一條小路。走在小路上,蛙聲不絕於耳,高昂的,輕吟的,急促的,慢唱的。據說,蛙聲便是蛙語,不同的聲調代表不同的表達。我不懂蛙語,卻能感覺到,離池塘越近,蛙聲越鏗鏘。忽然,蛙聲中隱隱約約傳來一絲清香,那是荷花的香氣。早上,我便發現月塘里那一角荷花已經盛開,亭亭玉立。
我向着荷香的方向加快腳步,穿過小花園,來到月塘弓背處。還未走攏,蛙聲忽然弱下來,剛才那些鏗鏘的呱呱聲,漸漸變得短促低調,然後沒了聲息,熱鬧的池塘隨即安靜下來。我放輕腳步,借着一彎新月的清輝,躡手躡腳向荷花移步。
走近荷花,坐在池塘邊的欄杆上,忽然想起小時候學蛙鳴的情景。很多年前的某個夏夜,有沒有月光,記不清了,但我堅持認為,應該是一個有月亮的夜晚。我和母親在院壩里乘涼,聽着稻田裡的一片蛙聲,我問母親,蛙為什麼在夜裡叫?母親望着月亮想了想,告訴我,它們是在和月亮說話。我說,我也和月亮說話,於是鼓起嘴,呱呱地學起蛙鳴。
月亮能不能聽見我的聲音,不知道,但我知道,蛙肯定能聽見。於是,我張開雙臂,朝着池塘深處,鼓起嘴,發出一聲「呱」。池塘經過一陣短暫的靜默,對岸傳來「呱」的一聲,很短,但在安靜下來的池塘里,顯得異常宏亮。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回應,又鼓起嘴,連續發出「呱呱呱」的聲音。很快,「呱呱」聲開始多起來,從左邊,從右邊,從月塘里,從星塘那邊,陸陸續續響起來。我敢肯定,那些此起彼伏的聲音一定是某種回應。
突然,荷葉下傳出一聲「嘎」,細細的,似乎是一隻幼蛙,聲音里透着一絲怯意,亦或是一絲試探。我立刻回了一聲「嘎」,荷葉下隨即也傳出一聲「嘎」。這一聲,脆生生的,沒有了怯意。很快,越來越多的「嘎嘎嘎」聲從荷葉下傳出來,都那麼脆生生的。
滿池塘一片蛙聲。我猛然醒悟,半畝月塘,一池《青蛙圓舞曲》,不正是遇見蝌蚪那天腦海里的畫面嗎?我悄然返回宿舍。我知道,這晚,鑒山書院將是一夜青蛙鳴到曉。
作者簡介
周建華, 網名天台, 四川羅江人,生於1968年4月,著有散文集《天台軼事》。現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四川省攝影家協會會員、德陽市教育作家協會主席、德陽市網絡作家協會主席、德陽市作家協會主席團委員、德陽市攝影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