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時命
哀時命《哀時命》，是西漢辭賦家莊忌的作品。此賦感嘆屈原生不逢時，空懷壯志而不得伸。此賦純屬騷體，保持了由賈誼開創的西漢早期騷賦所具有的特點。感情真摯，篇幅短小精悍，是詠屈賦中的佳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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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哀時命
[楚辭·莊忌]
哀時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時！
往者不可扳援兮，徠者不可與期。
志憾恨而不逞兮，杼中情而屬詩。
夜炯炯而不寐兮，懷隱憂而歷茲
心鬱郁而無告兮，眾孰可與深謀！
欿愁悴而委惰兮，老冉冉而逮之。
居處愁以隱約兮，志沉抑而不揚。
道壅塞而不通兮，江河廣而無梁。
願至崑崙之懸圃兮，采鍾山之玉英。
攬瑤木之橝枝兮，望閬風之板桐。
弱水汩其為難兮，路中斷而不通。
勢不能凌波以徑度兮，又無羽翼而高翔。
然隱憫而不達兮，獨徙倚而彷徉。
悵惝罔以永思兮，心紆軫而增傷。
倚躊躇以淹留兮，日饑饉而絕糧。
廓抱景而獨倚兮，超永思乎故鄉。
廓落寂而無友兮，誰可與玩此遺芳？
白日晼晼其將入兮，哀余壽之弗將。
車既弊而馬罷兮，蹇邅徊而不能行。
身既不容於濁世兮，不知進退之宜當。
冠崔嵬而切雲兮，劍淋離而從橫。
衣攝葉以儲與兮，左袪掛於榑桑；
右衽拂於不周兮，六合不足以肆行。
上同鑿枘於伏戲兮，下合矩矱於虞唐
原尊節而式高兮，志猶卑夫禹湯。
雖知困其不改操兮，終不以邪枉害方。
世並舉而好朋兮，壹斗斛而相量。
眾比周以肩迫兮，賢者遠而隱藏。
為鳳皇作鶉籠兮，雖翕翅其不容。
靈皇其不寤知兮，焉陳詞而效忠。
俗嫉妒而蔽賢兮，孰知余之從容？
願舒志而抽馮兮，庸詎知其吉凶？
璋珪雜於甑窐兮，隴廉與孟娵同宮。
舉世以為恆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
幽獨轉而不寐兮，惟煩懣而盈匈。
魂眇眇而馳騁兮，心煩冤之忡忡。
志欿憾而不憺兮，路幽昧而甚難。
塊獨守此曲隅兮，然欿切而永嘆。
愁修夜而宛轉兮，氣涫沸其若波。
握剞劂而不用兮，操規矩而無所施。
騁騏驥於中庭兮，焉能極夫遠道？
置援狖於欞檻兮，夫何以責其捷巧？
駟跛鱉而上山兮，吾固知其不能陞。
釋管晏而任臧獲兮，何權衡之能稱？
箟簬雜於黀蒸兮，機蓬矢以射革。
負檐荷以丈尺兮，欲伸要而不可得
外迫脅於機臂兮，上牽聯於矰隿。
肩傾側而不容兮，固陿腹而不得息。
務光自投於深淵兮，不獲世之塵垢。
孰魁摧之可久兮，願退身而窮處。
鑿山楹而為室兮，下被衣於水渚。
霧露濛濛其晨降兮，雲依斐而承宇。
虹霓紛其朝霞兮，夕淫淫而淋雨。
怊茫茫而無歸兮，悵遠望此曠野。
下垂釣於溪谷兮，上要求於仙者。
與赤松而結友兮，比王僑而為耦。
使梟楊先導兮，白虎為之前後。
浮雲霧而入冥兮，騎白鹿而容與。
魂眐眐以寄獨兮，汨徂往而不歸。
處卓卓而日遠兮，志浩蕩而傷懷。
鸞鳳翔於蒼雲兮，故矰繳而不能加。
蛟龍潛於旋淵兮，身不掛於罔羅。
知貪餌而近死兮，不如下游乎清波。
寧幽隱以遠禍兮，孰侵辱之可為。
子胥死而成義兮，屈原沉於汨羅。
雖體解其不變兮，豈忠信之可化。
志怦怦而內直兮，履繩墨而不頗。
執權衡而無私兮，稱輕重而不差。
摡塵垢之枉攘兮，除穢累而反真。
形體白而質素兮，中皎潔而淑清。
時猒飫而不用兮，且隱伏而遠身。
聊竄端而匿跡兮，嗼寂默而無聲。
獨便悁而煩毒兮，焉發憤而筊抒。
時曖曖其將罷兮，遂悶嘆而無名。
伯夷死於首陽兮，卒夭隱而不榮。
太公不遇文王兮，身至死而不得逞。
懷瑤象而佩瓊兮，願陳列而無正。
生天墜之若過兮，忽爛漫而無成。
邪氣襲余之形體兮，疾憯怛而萌生。
原壹見陽春之白日兮，恐不終乎永年。
作品介紹
《哀時命》，是西漢辭賦家莊忌的作品。此賦感嘆屈原生不逢時，空懷壯志而不得伸。此賦純屬騷體，保持了由賈誼開創的西漢早期騷賦所具有的特點。感情真摯，篇幅短小精悍，是詠屈賦中的佳品。
[注釋]
（1）予：我。遘gòu時：遇到時機。遘，遇。扳援：同『攀援』，攀附；依附。引申挽留。徠者：來者。與期：與其約定日期。
（2）憾恨：遺憾怨恨。不逞：不能施展或實現，不得志。杼：一作抒。屬：綴輯，撰寫從屬文章。炯炯：光明明亮。雙目不閉貌。歷茲：經歷如此，至今。
（3）鬱郁：鬱悶抑鬱也。欿qiàn：方言，心有所欲；想念。愁悴：亦作「 愁瘁 」。憂愁憔悴。委惰：萎靡懶惰。逮dài：趕上，及，到。
（4）處愁：常處之憂愁。處，常，經常。隱約：隱秘簡約。沉抑：低沉鬱抑。梁：橋樑。壩梁。
（5）懸圃：空中花園，崑崙山頂的玄圃。鍾山：在崑崙山西北。瑤木：玉樹，傳說中的仙樹。橝枝：橉木樹枝。閬láng風：即閬風巔。板桐：梧桐。【漢典】仙人所住之山名。
（6）弱水：險惡難渡的河海。汨：水通曰汨。徑度：徑直度（渡）過。
（7）隱憫：隱居不得志而憂傷。徙倚：且徙且倚，且行且停。彷徉：週遊，彷徨徘徊。惝罔：惝惘。驚懼貌。永思：長思念。紆軫：紆曲的傷痛，委屈而隱痛。
（8）淹留：長期逗留，羈留。廓：空寂。抱景：亦作「 抱影 」，守着影子。形容孤獨。
（9）廓落：空廓落寞。遺芳：遺留的芳香。晼晼：日西斜；日將暮。弗將：不將有，不長。
（10）弊：通「敝」。破舊，破損。罷：罷工。蹇：楚方言，其。邅徊：艱行不進貌。宜當：合宜適當。
（11）崔嵬：高聳高大貌。切云：高冠名。這裡是極高能切斷雲彩。淋離：淋漓，流滴酣暢貌。從橫：縱橫。攝葉：攝取樹葉。儲與：儲蓄給與。左袪：左袖口。榑桑：扶桑，傳說中的神木。右衽：右衣襟。不周：風名，不周風。西北風。六合：天地四方曰六合。肆行：自由自在地行走。
（12）鑿枘：鑿孔榫頭。喻法度。伏戲：伏羲。矩矱：規矩尺度。虞唐：虞舜唐堯。尊節：尊重名節。遵守法度。式高：以高德先賢為模式。卑：使謙卑。禹湯：夏禹和商湯。邪枉：邪曲，不合正道。害方，為害四方。
（13）並舉：同時薦舉。好朋：喜好朋黨。壹：一樣，等同，同一。斗斛hú：兩種量器。亦泛指量器。十斗曰斛。喻標準。比周：親比周邊，結黨營私也。肩迫：兩肩相併。形容親密。
（14）鳳皇：鳳凰。鶉籠：關養鵪鶉的籠子。翕翅：聚攏翅膀。翕，收攏。靈皇：神靈皇天，喻君王。寤知：醒悟知曉。焉：怎樣。陳詞：陳述申訴。
（15）蔽賢：遮蔽賢能，埋沒賢能之人。舒志：舒張志向。抽馮：【漢典】抒發憤懣。抽，抽引出。馮，憤懣。庸詎yōng jù: 豈；何以；怎麼。
（16）璋珪：玉璋玉珪。甑窐zèng wā：陶製烹飪器。泛指粗陋的瓦器。隴廉lián：古代醜婦名。孟娵jū：古代美女名。恆俗：永恆習俗。
（17）轉：輾轉。煩懣：愁煩憤懣。匈：古同『胸』。眇眇：飄渺貌。忡忡：憂愁貌。
（18）欿qiàn憾：思欲憾恨。欿：方言，心有所欲；想念。憺dàn：安然。幽昧：昏暗悠長曖昧不清。塊：縮身成塊，孤獨，孑然。曲隅：彎曲偏僻的角落。欿切：思欲痛切。永嘆：長嘆。
（19）修夜：靜修之長夜。宛轉：迴旋；盤曲；蜿蜒曲折。謂光陰流逝。涫guàn沸：一作『涫{沸鬲}』。沸騰。剞劂jī jué：曲刀曲鑿，刻鏤的刀具。
（20）中庭：庭院之中。極：到盡頭。援狖：攀援的猴子。狖yòu：一種長尾猿。欞檻：欄杆。欞：窗欞。檻：欄杆。捷巧：敏捷靈巧。
（21）駟：四馬大車。這裡是動詞。駕馭四個。跛鱉：跛腳的鱉。升：登山。管晏：管仲和晏嬰。臧獲：奴和婢。權衡：權，稱錘。衡，稱杆。法度標準。
（22）箟簬kūnlù：竹名。細而長無節，可為矢。黀zōu蒸：用作燃料或照明的麻秸。機：用弩機發射。蓬矢：用蓬蒿做的箭。負檐yàn：負擔。肩挑背負。荷：重荷，負重。丈尺：丈尺之地，比喻侷促的境地。伸要：伸腰，伸直腰。
（23）迫脅：逼迫、威脅。機臂：弩臂。矰隿zēng yì：即矰弋。系有生絲繩以射飛鳥的短箭。傾側：傾斜一側。陿xiá腹：收腹屏氣。
（24）務光：古代隱士。相傳湯讓位給他，他不肯接受，負石沉水而死。魁摧：摧垮魁偉，猶虺隤。疲病貌。窮處：處窮，居處於貧窮。
（25）山楹：用山石鑿成的石柱。被衣：披衣。水渚：水中小塊陸地，水邊。依斐：亦作「 依霏 」。雲盛貌。承宇：承接屋宇。
（26）虹霓：彩虹霓虹。淫淫：水多為淫。怊：悲，茫茫：無邊無際曰茫。悵。悵：惆悵。
（27）要求：祈求也。赤松：赤松子。道教仙人。王僑：道家成仙者。為耦：相對為耦。
（28）梟楊：亦作「梟陽」。亦作「梟羊」。獸名。即狒狒。容與：從容相與。
（29）聇聇zhēng：獨行貌。寄獨：寄居獨處也。汨：流水一般。徂：往，去。卓卓：高遠，高超出眾。浩蕩：廣大曠遠，水壯闊貌。
（30）矰繳：也作『矰弋』，系有絲繩、弋射飛鳥的短箭。
（31）侵辱：侵犯凌辱。
（32）子胥：伍子胥。死於力諫吳王。屈原：為國投江。汨羅：汨羅江。體解：身體分解。化：變化。
（33）怦怦：心急跳。履：履行。繩墨：木工的墨線，喻法度。頗：偏頗。權衡：秤砣秤桿，喻權力。
（34）摡：洗，洗滌。枉攘：不直與紛亂。穢累：污穢積累，謂俗事牽累。反真：返樸歸真。白：清白。質素：品質樸素。皎潔：純白潔淨。淑清：淑美清白。
（35）厭飫yù：厭飽食，吃膩。吃飽，滿足。竄端：逃竄端頭。匿跡：藏匿行跡。嗼mò：寂靜。
（36）便悁：忿恨。煩毒：煩憂惡毒。紓情：舒緩情緒。曖曖：昏昧不明貌。
（37）夭隱：死於隱居也。逞：逞其志也。
（38）瑤象：美玉和象牙。無正：無人評正是非。天墬：天地。顏師古註：「墬，古地字也。」若過：若過客。
（39）憯怛cǎn dá：憂傷；悲痛；傷痛。
[譯文]
哀嘆我的命運不如古人啊，為什麼唯獨我生不逢時。
往古的聖主追隨不及啊，後世的明君也難以遇合共世。
心裡怨恨不痛快啊，抒發我的情懷秉筆賦詩。
漫漫長夜瞪着兩眼不能入睡啊，滿懷憂傷經年累月直至今日。
心情鬱悶無人可以訴說啊，眾皆諂諛可與誰傾吐心中事？
愁苦憔悴心灰意倦啊，時光荏苒不覺老之將至。
處境愁苦隱居山林啊，精神壓抑不能振發高揚。
道路阻塞不能通行啊，江河廣闊沒有橋樑。
我想登上崑崙山的懸圃啊，採摘鐘山玉花做乾糧。
手持玉樹的長枝條啊，又向閬風、板桐眺望。
弱水急流難涉渡啊，道路中斷不通暢。
我不能腳踏波濤徑直渡過河啊，又身無雙翼展翅高翔。
隱居山林自傷志不達啊，只有獨自徘徊獨彷徨。
思念不止心惆悵啊，心如刀絞倍增憂傷。
猶豫徘徊久留這裡啊，天天缺菜又斷糧。
我孤獨無依形影相弔啊，情思綿綿長思我的故鄉。
空闊冷落寂寞無知音啊，誰能與我把這香花玩賞？
太陽西下漸漸沉沒啊，哀嘆我的壽命也不久長。
我的車已破敗馬也疲憊啊，徘徊停滯不能再向前方。
我既不被污濁社會所容啊，不知進還是退哪樣適當。
我戴着高高的切雲冠啊，腰佩長長的寶劍左右擺盪。
衣服寬大不得舒展啊，左邊衣袖掛在扶桑樹上。
右邊衣襟又擦拂着不周山啊，天地四方不夠我任意來往。
上與伏羲的法度相合啊，下與堯舜的規矩一樣。
我願把高尚節操作為榜樣啊，心裡還真瞧不起夏禹商湯。
我雖知會貧困可也不能變節啊，終不能用邪惡行為損害品行的端方。
世人喜歡互相吹捧成群結黨啊，把好壞善惡一樣看待同樣衡量。
眾小人互相勾結親密並肩啊，賢人志士隱身避世潛藏。
給鳳凰做一隻鵪鶉竹籠啊，既使緊攏翅膀也難以容身。
君子昏憒而不覺悟啊，向誰陳訴進獻我的一片忠心。
世俗是那樣嫉賢妒能啊，誰又了解我舉止從容有分寸？
我要傾訴心志發泄憤懣啊，哪管它後果是吉還是凶！
寶玉和瓦器混雜一處啊，醜婦與美女同住一室中。
全世界都認為這是常理啊，我當然就要愁苦潦倒終生。
夜裡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啊，只有煩悶憤懣鬱結滿胸。
魂靈悠悠到處飄蕩啊，心裡煩冤優心忡忡。
心懷愁恨心不寧啊，路途黑暗艱險難行。
我孑然獨處深山溝啊，心中悲切長嘆聲聲。
愁苦啊，長夜難眠愁思宛轉啊，心潮起伏就像那水沸浪涌。
手握刻刀而不能雕鏤啊，手拿規尺而無處使用。
千里駿馬在庭院裡奔馳啊，又怎能把萬里行程跑完？
猴子關在籠子裡啊，又怎能責怪它只是敏捷靈便？
駕着跛腳的海鱉上山啊，我本來就知道不能成功。
廢棄管仲晏嬰而任用卑賤啊，又怎能擔負起治國的大政？
竹箭混在麻秸中不識真貨啊，蓬蒿做箭難把犀皮射通。
在丈尺間背負肩挑啊，想要伸一伸腰也不可能。
我既怕被強弩硬弓所傷啊，又擔心被繫着絲繩的短箭射中。
側肩傾身而不見容啊，本來縮緊肚子呼吸就難暢通。
務光自投深淵而死啊，免去濁世的玷污。
誰能長期忍受摧殘啊，我寧願退身去隱居。
鑿石柱營造小屋啊，沙渚水邊浣洗衣服。
清晨山霧瀰漫露濛濛啊，裊裊白雲縈繞屋宇。
彩虹絢麗朝霞滿天啊，傍晚又下起綿綿細雨。
愁思茫茫無處投奔啊，放眼望去只見一片曠野無際。
下臨溪谷水邊垂釣啊，上邀仙人同游共戲。
與赤松結為友啊，和王喬成伴侶。
讓梟楊前面為我開路啊，令白虎奔走前後做衛護。
乘雲駕霧我遨遊高空啊，騎上白鹿自在逍遙無憂無慮。
靈魂獨自飛行寄居在高空啊，就像急流一瀉而去永不回頭。
身處高空離家一天天高遠啊，我止不住心情激盪滿懷憂愁。
鸞鳥高高飛翔在雲端啊，長箭短矢不能射身上。
蛟龍深深潛藏在旋淵啊，遠禍全身不會入羅網。
深知貪餌必遭殺身之禍啊，不如深深潛藏在清波。
我寧願隱居遠離災禍啊，誰能夠再傷害侮辱我？
伍子胥以死成就大義啊，屈原為理想自沉汨羅。
既使粉身碎骨也不動搖啊，豈能把忠信改變拋卻。
我內心忠誠正直耿介啊，遵循法度從不偏頗。
為人行事大公無私啊，稱輕量重分毫不錯。
清洗掉亂糟糟的污垢啊，除卻污穢贅疣回復真性。
形體清白本質純真啊，內心純潔品德方正。
被世厭棄不為所用啊，姑且退身遠逝隱伏山林。
逃頭匿足竄伏自藏啊，自甘寂寞緘口無聲。
孤獨憂愁心裡煩悶怨恨啊，怎能發泄憤懣抒憂情？
天色昏暗時間已晚啊，心中鬱悶哀嘆無美名。
伯夷守節餓死首陽山啊，終於默默而死無顯無榮。
太公呂望如果不遇周文王啊，一生到死也不會功就名成。
我有美玉般的品德和才能啊，我願進獻忠心卻無人作證。
我生天地之間如過客啊，匆匆而過一事無成。
邪氣不斷侵襲我的身體啊，使我憂傷痛苦百病叢生。
我渴望一見陽春的驕陽啊，但又怕命短不能享盡天年壽命。
賞析壹
嚴忌（約前188～前105），西漢初期辭賦家。本姓莊，因東漢明帝叫劉莊，為避諱，改姓為嚴，後世遂稱其為嚴忌。嘉興新塍人。
嚴忌生不逢時，因其所處年代的景帝劉啟不好辭賦，嚴忌空有滿腹經綸，得不到賞識。漢初，吳王劉濞網羅人才，於是他們自然成了吳王劉濞的門客。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吳王劉濞謀反，嚴忌等人苦諫，奈何吳王一意孤行，嚴忌等一氣之下，就此離開吳地，投奔梁孝王劉武，頗得孝王厚遇。吳王劉濞兵敗伏誅，所幸嚴忌等脫離較早，未罹災禍。
據《漢書》載，「莊夫子賦二十四篇」，但嚴忌傳世的作品僅《哀時命》一篇，值得珍視的是，它是嘉興歷史上見於記載的第一篇文學作品。就《哀時命》的創作背景，東漢王逸在《楚辭章句》曰：「忌哀屈原受性忠貞，不遭明君而遇暗世，斐然作辭嘆而述之，故曰哀時命也。」但通覽全篇，除「子胥死而成義兮，屈原沉於汨羅。雖體解而不變兮，啟忠信之可化」，將屈原和子胥的忠信作為例子外，再沒有提及屈原，通篇表達的是作者強烈追求功名和遠離禍患以保全身的思想，極有可能是嚴忌就自身的境遇有感而發，抒發其生不逢時、懷才不遇的感概，「哀時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時」是全篇的主旨所在。「時曖曖其將罷兮，遂悶嘆而無名」，表達了作者感懷時光漸漸離去，但是自己卻默默無名，此種心志反映了古時文人期待國君選賢與能，能一舉發揮自己的長才，實現人生的志願。
賞析貳
此篇作者為莊忌所寫，東漢為了避明帝諱，改「莊」為「嚴」，從《哀時命》一篇來看，提到屈原投汨羅而死，雖然身體腐敗，但是屈原的志節卻不改變，可見是莊忌哀屈原之忠貞而寫，王逸曾說:「忌哀屈原受性忠貞，不遭明君而遇暗世，斐然作辭嘆而述之，故曰哀時命也。」雖然是「嘆而述之」，但從全文來看，卻沒有提及屈原的各種生平遭遇，又加上文中又言「子婿死而成義兮，屈原沉於汨羅。雖體解而不變兮，啟忠信之可化。」將屈原和子婿的忠信作為例子，因此可能不是嘆述屈原的遭遇，加上文中多提及赤松、王喬等得道仙人，詩中表現出強烈的追求功名和遠離禍患以保全身的思想，與屈原的高潔人格有所不同，因此，極有可能是莊忌對自身的遭遇而有所抒發，抒發生不逢時、懷才不遇的感概，強烈表現出憤世嫉俗的的思想，而文中提到「哀時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時」正是此篇的主旨所在。從全文來看，作者於文中提及:「時曖曖其將罷兮，遂悶嘆而無名。」表達出作者認為時光已漸漸離離去，但是我的聲名卻還沒有建立，此種心志和古代的知識份子期待國君的選賢與能，能夠一舉發揮長才，實現自己的理想，因此和屈原的忠貞愛國的心志有所不同，在文章藝術上則缺少創造性，但卻可從另一角度來賞析，窺見莊忌內心的抒發之情。
賞析叄
王逸《楚辭章句》認為《哀時命》是 （莊）忌哀屈原受性忠貞，不遭明君而遇暗世，斐然作辭，嘆而述之，故曰' 哀時命' 也。 這種看法並不確切，實際上時即當今， 哀時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時。此予就是自己，並非指屈原。這從篇中援引古代賢士高風亮節的 子胥死而成義兮，屈原沉於汨羅。雖體解其不變兮，豈忠信之可化· 中，可以清楚看出。因此，莊忌此作，是在哀傷自己雖然， 志怦怦而內直兮，履繩墨而不頗。執權衡而無私兮，稱輕重而不差。形體白而質素兮，中皎潔而淑清。 但是卻生不逢時，顛沛流離，一直沉於下僚，不過寄貴族籬下作清客，無由施展才智，以致 老冉冉而逮之 ，白白虛度時光的人生際遇。因此，他對當時社會美醜不辨、賢愚不分， 璋珪雜於甑窐兮，隴廉與孟娵同宮 ， 釋管、晏而任臧獲兮，何權衡之能權！ 的不正常、不健康、不合理的現實深感不滿，故而 志憾恨而不逞兮，抒中情而屬詩。 強烈而真摯地表達了當時很多懷才不遇的知識分子所共有的內心苦悶和抗爭。這樣的內容題材又是漢初騷體賦最適於表現的，所以《哀時命》大體上完全模擬《離騷》的形式，儘管在藝術上沒有多少創新的意向，然而在感情的宣洩上畢竟較真切、沉實，非一般無病呻吟者所能比。
賞析肆
王逸認爲《哀時命》乃嚴忌「哀屈原」「歎而述之」之作；鄭文先生認爲《哀時命》爲嚴忌之自述。文章從《楚辭》成書的角度一一辯駁鄭文先生的觀點，從屈作與《楚辭》中之漢人作品的種種共同點考察、分析《哀時命》與屈原思想之所以有某些差異的『因原』，得出《哀時命》非嚴忌自述性作品，而是其代屈立言之作的結論。
關於《楚辭·哀時命》的題旨，《楚辭章句》序雲：「《哀時命》者，嚴夫子之所作也。……忌哀屈原受性忠貞，不遭明君而遇暗世，斐然作辭，歎而述之，故曰《哀時命》也。」我們認爲叔師之說極是：一者，其去忌之世近，文獻足徵；二者，從《楚辭》成書之體例看，非屈作皆代屈設言。不過，晚近以來，有的學者認爲此作爲嚴忌之自述，如鄭文（《〈楚辭·哀時命〉試論》，本文所引鄭氏說均出此），康金聲（《論漢代的騷體賦》）及張軍（公木編本《中國詩歌史》〈先秦兩漢〉第八章《漢代的騷體詩》）等，而以前者早出且說詳。下面，我們將陳鄙見以就教於鄭先生及好「騷」者雲。
1.說擬作。關於擬作與用前人文句問題。我們知道，擬作所寫多非被擬寫之事，別說代被擬自敍。但是，誰能否認《文選·（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詩八首》爲非代言體呢？其《序》雲：「建安末，余時在鄴宮，朝遊夕宴……」《魏太子》詩雲：「天地中橫潰，家王拯生民。」我們能從中考作者之事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2.關於引用古語。不錯，「承用相類古語以抒發作者的情意，這是文學作品中常有的現象」。然而，不少時候引古人語或說古人事，或代古人言，不也是常識嗎？如劉向《九歎·遠遊》「囬朕車俾西引兮，褰虹旗於玉門」；陸雲《九湣·修身》「悲年歲之晚暮，殉修名而競心」。按：非代屈子設言，劉向安敢自稱「朕」；陸雲死時才四十二歲，故知「年歲晚暮」爲代屈子設言；又，吳未滅，無所謂「故都」，而吳已滅，陸雲自傷何敢明言「懷故都而傷情」。故知「文爲陸文，語爲屈語」（仿張雲傲《選學言》語）。囬到《哀時命》，其「冠崔嵬而切雲兮，劍淋漓而縱橫」二句暗用《離騷》《九章·涉江》之句子，與接下的「衣攝葉以儲與兮，左祛掛於搏桑。右衽拂於不周兮，六合不足以肆行」承襲《涉江》開頭而來的四句，如果不是寫屈子(代屈子設言)，恐如今人穿古人衣，戴古人帽，難免怪物之譏。故此亦非作者自敍之一證也。此其一。 其次，鄭先生說屈原爲了國君與理想，寧死不渝其志，並引《離騷》爲例證之，而「《哀時命》所歎述的則是在『外迫脅於機臂兮，上牽聯於，肩傾側而不容兮，固而不得息』之下，表示他的態度是：『務光自投於深淵兮，不獲世之塵垢。孰魁摧之不可久兮，願退身而窮處。……時厭飫而不用兮，且隱伏而遠身。聊竄端而匿跡兮，口莫寂默而無聲。』」並認爲「這種遁世遠引、明哲保身的思想，和前引《離騷》之以死明志的願望自然不同」。事實上，鄭先生於此，有以偏概全之失。《哀時命》所說之「雖知困其不改操兮，終不以邪枉害方」，「俗嫉妒而蔽賢兮，孰知餘之縱容」，「舉世以爲恆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等等，與「《離騷》之以死明志的願望」，相去幾何？反之，屈原亦雲：「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即離故土），心猶豫而狐疑」，「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誓以自疏」（《離騷》）。此雖爲「厲神」語，而實爲屈子之另一面，屈子之偉大不在於此念頭，而在終歸以寧死不渝其志爲上；「願承間而自察兮，心震悼而不敢。悲猶豫而冀進兮，心怛傷之忄詹忄詹!」（《抽思》）等等。兩相比較，《哀時命》與屈作之思想內容之差異雖未完全消弭，但此不外是「演員」與「被演者」之不同。另外，研究古代的東西，既應當站在今天之理論高度，同時又必須把歷史歸還歷史。當代的學者多忽略後者，即鄭先生亦未之能免。 冠崔嵬而切雲兮，六合不足以肆行
賞析伍
哀痛現時的命運不如古人啊，那為何我生不逢時！往者不可依附挽留啊，來者也不可與其期會。志向遺憾抱恨不能施展啊，抒發內中情感而續詩。夜裡目光炯炯不能入睡啊，心懷隱憂到如今。徠者：來者。徠，招來之意。也是來字的變形。這是模仿屈原《楚辭 橘頌》用字。歷茲：本義經歷如此。引申至今。
心鬱悶無處傾訴啊，眾人誰可與之深深謀劃？思慮憂愁憔悴萎靡倦怠啊，老年漸漸來到。居身常處憂愁而隱秘簡約啊，心志低沉鬱抑不能高揚。道路壅塞不通啊，江河廣闊沒有壩梁。處愁：常處之憂愁。處，常，經常。蔣禮鴻《義府續貂》「處愁」條曰：「居與志相對，居則猶今言環境也，志則猶今言情緒也。處愁亦與沈抑相對，沈抑二字同義連文，處愁二字亦同義連文。」又曰：「處愁即鼠愁、愁，亦即憂愁也。居處二字不得連讀。」 隱約：隱秘簡約。【漢典】困厄；儉約。
願到崑崙山的空中花園啊，採摘鐘山的玉英。攬集玉樹的樹枝啊，遙望閬風巔的梧桐。險惡的江河涉渡為難啊，道路中斷又不通。情勢不能凌于波上徑直渡過啊，又沒有翅膀高高飛翔。懸圃：空中花園，不光外國有，我國古代也有。傳說在崑崙山頂。有金台、玉樓，為神仙所居。也稱玄圃。後泛指仙境。鍾山：《章句》：『鐘山在崑崙山西北。《淮南》言鐘山之玉燒之三日，其色不變。言己自知不用，願避世遠去，上崑崙山，游於懸圃，采玉英咀而嚼之，以延壽也』。橝枝：橉木樹枝。閬風：即閬風巔。王逸註：「閬風，山名，在崑崙之上。」 板桐：梧桐。【漢典】仙人所住之山名。王逸註：「板桐，山名也。」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河水一》：「崑崙之山三級：下曰樊桐，一名板桐；二曰玄圃，一名閬風；上曰層城，一名天庭。」這裡解為梧桐樹為好，與『橝枝』相對應。弱水：險惡難渡的河海。由於水道水淺或當地人民不習慣造船而不通舟楫，只用皮筏濟渡的，古人往往認為是水弱不能載舟，因稱弱水。故古時所稱弱水者甚多。
然而隱居憂憫不通達啊，獨自且行且停彷徨徘徊。惆悵驚懼長思念啊，心底紆曲隱痛又增感傷。倚停躊躇欲逗留啊，每日饑饉又斷糧。空寂抱影獨倚門廓啊，特別長久地思念那故鄉。《章句》：『言己在於山澤，廓然無耦，獨抑形景而立，長念楚國，心不能已，惝惘長思故鄉也』。隱憫：隱居不得志而憂傷。《章句》：『徙倚，猶低回也。言己隱身山澤，內自憫傷，志不得達，獨徘徊彷徉而遊戲也』。
空廓落寞寂靜又沒有朋友啊，誰可與我賞玩此遺留的芳香。白日西斜將要入地啊，哀嘆我的受命不再將有。車既損毀馬罷工啊，其迂迴徘徊不能行。身既不能溶於濁世啊，也不知進退是否適當合宜。弗將：不再將有。這裡使用有些太過。邅徊：艱行不進貌。邅，本義：轉，改變方向。《易·屯》邅，屯邅，難行不進貌。徊：迂迴徘徊。
冠帽高聳切雲啊，劍舞淋漓縱橫。衣服攝取樹葉給與儲存啊，左袖口掛於扶桑樹。右襟拂掃不周風啊，天地四方不足以任意行。上同法度於伏羲啊，下合規矩於虞舜唐堯。願尊重名節以高德先賢為模式啊，志向猶鄙視那夏禹和商湯也。雖知困苦也不改操守啊，終不以邪惡枉害一方。攝葉：攝取樹葉。【漢典】不舒展貌。不取。儲與：給與儲蓄。【漢典】不舒展貌。徜徉。廣大貌。《章句》：『言己衣服長大，攝葉儲與，不得舒展，德能弘廣，不得施用，東行則左袖掛於扶桑，無所不覆也』。不取。攝葉掛樹，舞劍生風，淋漓縱橫也。不舒展貌顯然意思不對。榑桑：扶桑，傳說中的神木。《山海經·海外東經》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郭璞註：『扶桑,木也。』郝懿行箋疏：『扶當為榑。《說文》云：榑桑，神木，日所出也。』不周：風名，不周風。西北風。
世間喜好朋黨相互薦舉啊，用一樣的標準相互衡量。眾人結黨營私比肩親密啊，賢者遠離而隱藏。為鳳凰作鵪鶉籠子啊，雖收攏翅膀也不能容下。君王他不醒悟知曉啊，怎樣陳述申訴以表效忠？比周：親比周邊，結黨營私也。比，親近。周，周親，親密近親也。《章句》：『比，親也。周，合也』。肩迫：兩肩相近。形容親密。迫，接近。翕翅：聚攏翅膀。翕，收攏。
世俗嫉妒而遮蔽賢能啊，誰知曉我的從容？願意舒張志向抒發愁懣啊，平常又豈知其間的吉凶？美玉璋珪混雜於陶瓦啊，醜女隴廉和美女孟娵同一宮室。舉世以為是永恆的習俗啊，固其將愁苦貧窮作終。抽馮：【漢典】抒發憤懣。抽，抽引出。庸詎，豈；何以；怎麼。庸，平常。詎，豈能。《章句》：『庸，用也。言己思舒志意，援引憤懣，盡極忠信，當何緣知其逢吉將被凶也。馮一作憑，一作懣，一作愁。』隴廉：古代醜婦名。大概是攏簾子的婆子吧。孟娵jū：古代美女名。娵：美女。
幽暗悠長黑夜孤獨輾轉不能入睡啊，唯有煩躁憤懣充滿胸膛。靈魂飄渺馳騁遠去啊，心中煩悶冤屈憂愁不止。壯志思欲憾恨而不能安然啊，道路昏暗悠長曖昧不清甚是艱難。縮身孤獨守在彎曲的角落啊，然而思欲痛切而長嘆。欿憾：思欲遺留憾恨。【漢典】意有不足，引以為恨。王逸註：「言己心中欿恨，意識不安。」 塊：縮身成堆，引申孤獨，孑然。王逸註：「言己獨處山野，塊然守此山曲。」 欿切：思欲痛切。【漢典】愁苦，痛切。王逸註：「心為切痛，長嘆而已。」
愁悶的靜修長夜輾轉流逝啊，中氣沸騰翻滾似波濤。手握曲刀曲鑿不用啊，操持着規矩無所實行。修夜：靜修的長夜。【漢典】長夜。涫沸：一作『涫{沸鬲}』。沸騰。涫：沸滾《章句》：『言己心憂宛轉而不能臥，愁夜之長，氣為涫，若水之波也。』。剞劂：曲刀曲鑿，刻鏤的刀具。
沌意：這詩歌跟屈原沒有半毛的關係。純粹是抒發自己的不滿與憤懣。從此以後楚辭被冠以『騷體』，實在有點冤，好像楚辭只能用來發牢騷而不能做其它的。國人的因循守舊自古至今比比皆是，全是照搬，不敢有半點的創新與開發，不敢越古賢雷池一步。此乃文明古國的通病，是文明走向衰落不能發展的最根本原因。
馳騁千里馬於庭院中廳啊，怎能抵達那遠道的盡頭？將攀爬的猴子放入格子欄杆啊，那為何責備他的敏捷靈巧？駕馭跛腳的大鱉上山啊，我固然知曉不能升頂。不用管仲和晏嬰任用奴隸臧獲啊，什麼樣的秤桿秤砣可以稱量？臧獲：奴和婢。『髒貨』或『髒獲』之意。清錢泳《履園叢話·譚詩·以詩存人》：「古者奴婢皆有罪者為之，謂之臧獲。」《章句》：『言君欲為政，反置管仲晏嬰任用賤軍賤辱系獲之士，何能稱權衡，興至治乎？或曰：臧，守藏者也。獲，生禽者也。皆卑賤無知之人。』
作箭頭的竹子混雜於作照明的麻秸啊，弩機蒿草作箭去射皮革。負擔重荷於丈尺之地啊，想伸腰都不可以。向外壓迫於弩臂啊，向上牽連着繩箭。肩膀傾斜一側還不能容下啊，固然收腹屏氣也不得呼吸。前兩句同《七諫 謬諫》句。負檐：肩挑背負。一作負擔。王逸註：「背曰負，荷曰檐。」檐，應是『擔』字的錯寫。丈尺：丈尺之地，比喻侷促的境地。朱熹集註：「丈尺，言行於丈尺之下也。」機臂：亦作「機辟」。弩身。王逸註：「機臂，弩身也……臂，一作辟。」 陿腹：收腹屏氣。王逸註：「言己欲傾側肩背，容頭自入，又不見納；故陿腹小息，畏懼患禍也。」 形容畏懼則未必。
清士務光自盡於深淵兮，（為了）不沾世間的塵土污垢。誰人摧毀魁偉可以持久啊，我願退身而居處於清貧。鑿開石柱作為屋室啊，山下披衣於水洲。大霧露水濛濛早晨下降啊，雲氣茂盛接屋宇。務光：古代隱士。相傳湯讓位給他，他不肯接受，負石沉水而死。《章句》：『務光，古清白之士也。』魁摧：摧垮魁偉，猶虺隤。疲病貌。山楹：用山石鑿成的石柱。王逸註：「言己雖窮，猶鑿山石以為室柱。」
霓虹紛紛朝霞飛啊，傍晚磅礴大雨淋。悲悵無邊歸鄉不得啊，惆悵遠望這裡的空曠田野。下垂釣於溪谷啊，上祈求於仙者。與赤松子結為朋友啊，於王喬並比相為對耦。王逸註：「上則要結僊人，從之受道也。」 赤松：赤松子。道教仙人。王僑：道家成仙者。參見博文『為耦：相對為耦。耦，二人並肩耕地。《說文》耦,耒廣五寸為伐,二伐為耦。
使狒狒作先導啊，白虎為先後護從。駕浮雲霧入冥空啊，騎乘白鹿從容相與。靈魂孤行以寄居獨處啊，水流般去往不歸。身居高遠之時日漸遠去啊，志向曠大而空傷悲。聇聇zhēng：獨行貌。
鸞鳳翱翔於蒼雲啊，所以繩箭不能加害。蛟龍潛藏於深淵啊，身體不會掛着羅網。知道貪吃誘餌必接近死亡啊，不如遠遊至清波之中。寧願幽蔽隱居而避禍啊，誰人的侵犯凌辱可以施為？
伍子胥死而成義啊，屈原沉於汨羅江。雖然身體分解其（志向）不變啊，其忠信豈能被化解？心志急也內剛直啊，履行法度不偏頗。把持秤砣秤桿（權力）而無私啊，稱量輕重無差錯。子胥：伍子胥。死於力諫吳王。志怦怦而內直，變化自《楚辭·九辯》：「私自憐兮何極，心怦怦兮諒直。」
洗滌蒙曲與騷亂的污垢啊，除去污穢積累而返樸歸真。形體清白品質樸素啊，中氣皎潔淑美清白。討厭飽食時不用餐啊，我且隱居蟄伏遠離身邊。聊以逃竄端頭藏匿行跡啊，寂靜靜默不出聲。枉攘：不直與騷亂。一說『【漢典】紛亂』。穢累：污穢積累，一說『【漢典】謂俗事牽累』。《章句》：『言己自念形體潔白，表里如素，心中交潔，內有善性清明之質也。』 厭飫：厭飽食，吃膩。有說『吃飽，滿足』。竄端：逃竄端頭。匿跡：藏匿行跡。後為掩蓋事情的真相。《淮南子·人間訓》：「夫事之所以難知者，以其竄端匿跡，立私於公，倚邪於正，而以勝感人之心者也。」
孤獨忿恨煩惱惡毒啊，發憤怎能舒緩情緒？時光昏昧不明將結束啊，於是愁悶嘆息沒有聲名。伯夷餓死於首陽山啊，終究夭折隱居而不能榮華。姜太公不遇周文王啊，身至死也不得逞其志。便悁：忿恨。煩毒：煩憂惡毒。漢東方朔《七諫·謬諫》：「獨便悁而懷毒兮，愁鬱鬱之焉極。」 曖曖：昏昧不明貌。《楚辭·離騷》：「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 王逸註：「曖曖，昏昧貌。」 洪興祖補註：「曖，日不明也。」
懷揣美玉象牙佩帶瓊玉啊，只願陳列無正用途。生於天地間好像過客啊，匆匆爛漫卻一事無成。邪氣襲擊我的形體啊，疾病傷痛不時萌生。但願一見（明年）春天的白日光啊，恐怕不能終了這長長永年。恐怕過不了年就死掉，見不到來年春天的太陽也。無正：無正用也。有說『無正：無人評正是非。朱熹集註：「無正，言無人能知己之賢，而平其是非也。」』《章句》：『言己被疾憂懼，恐隨草木徂落，不能至陽春見白日，不終年命，遂委棄也。』
沌意：很多句子被解釋的意思太多。如末句：願壹見陽春之白日兮，恐不終乎永年。實際上就是說自己活不過年，見不到春天的太陽。被詩解者一說，意思就多了去了。這種現象，在古文欣賞中非常普遍，隨意發揮胡亂聯繫，實在不可取。
哀時命 [楚辭·卷十四]
原文譯文
」哀時命之不及古人兮， 哀嘆我的命運不如古人啊，
夫何予生之不遘時。 為什麼唯獨我生不逢時。
往者不可扳援兮， 往古的聖主追隨不及啊，
徠者不可與期。 後世的明君也難以遇合共世。
志撼恨而不逞兮， 心裡怨恨不痛快啊，
抒中情而屬詩。 抒發我的情懷秉筆賦詩。
夜炯炯而不寐兮， 漫漫長夜瞪着兩眼不能入睡啊，
懷隱憂而歷茲。 滿懷憂傷經年累月直至今日。
心鬱郁而無告兮， 心情鬱悶無人可以訴說啊，
眾孰可與深謀？ 眾皆諂諛可與誰傾吐心中事？
欿愁悴而委惰兮， 愁苦憔悴心灰意倦啊，
老冉冉而逮之。 時光荏苒不覺老之將至。
居處愁以隱約兮， 處境愁苦隱居山林啊，
志沉抑而不揚。 精神壓抑不能振發高揚。
道壅塞而不通兮， 道路阻塞不能通行啊，
江河廣而無梁。 江河廣闊沒有橋樑。
願至崑崙之懸圃兮， 我想登上崑崙山的懸圃啊，
采鐘山之玉英。 採摘鐘山玉花做乾糧。
擥瑤木之橝枝兮， 手持玉樹的長枝條啊，
望閬風之板桐。 又向閬風、板桐眺望。
弱水汩其為難兮， 弱水急流難涉渡啊，
路中斷而不通。 道路中斷不通暢。
勢不能凌波以徑度兮， 我不能腳踏波濤徑直渡過河啊，
又無羽翼而高翔。 又身無雙翼展翅高翔。
然隱憫而不達兮， 隱居山林自傷志不達啊，
獨徙倚而彷徉。 只有獨自徘徊獨彷徨。
悵惝罔以永思兮， 思念不止心惆悵啊，
心紆軫而增傷。 心如刀絞倍增憂傷。
倚躊躇以淹留兮， 猶豫徘徊久留這裡啊，
日饑饉而絕糧。 天天缺菜又斷糧。
廓抱景而獨倚兮， 我孤獨無依形影相弔啊，
超永思乎故鄉。 情思綿綿長思我的故鄉。
廓落寂而無友兮， 空闊冷落寂寞無知音啊，
誰可與玩此遺芳？ 誰能與我把這香花玩賞？
白日晼晚其將入兮， 太陽西下漸漸沉沒啊，
哀余壽之弗將。 哀嘆我的壽命也不久長。
車既弊而馬罷兮， 我的車已破敗馬也疲憊啊，
蹇邅徊而不能行。 徘徊停滯不能再向前方。
身既不容於濁世兮， 我既不被污濁社會所容啊，
不知進退不宜當。 不知進還是退哪樣適當。
冠崔嵬而切雲兮， 我戴着高高的切雲冠啊,
劍淋離而從橫。 腰佩長長的寶劍左右擺盪。
衣攝葉以儲與兮， 衣服寬大不得舒展啊,
左袪掛於榑桑。 左邊衣袖掛在扶桑樹上。
右衽拂於不周兮， 右邊衣襟又擦拂着不周山啊,
六合不足以肆行。 天地四方不夠我任意來往。
上同鑿枘於伏戲兮， 上與伏羲的法度相合啊,
下合矩矱於虞唐。 下與堯舜的規矩一樣。
願尊節而式高兮， 我願把高尚節操作為榜樣啊，
志猶卑夫禹湯。 心裡還真瞧不起夏禹商湯。
雖知困其不改操兮， 我雖知會貧困可也不能變節啊，
終不以邪枉害方。 終不能用邪惡行為損害品行的端方。
世並舉而好朋兮， 世人喜歡互相吹捧成群結黨啊。
壹斗斛而相量。 把好壞善惡一樣看待同樣衡量。
眾比周以肩迫兮， 眾小人互相勾結親密並肩啊，
賢者遠而隱藏。 賢人志士隱身避世潛藏。
為鳳凰作鶉籠兮， 給鳳凰做一隻鵪鶉竹籠啊，
雖翕翅其不容。 既使緊攏翅膀也難以容身。
靈皇其不寤知兮， 君子昏憒而不覺悟啊，
焉陳詞而效忠？ 向誰陳訴進獻我的一片忠心。
俗嫉妒而蔽賢兮， 世俗是那樣嫉賢妒能啊，
孰知余之從容？ 誰又了解我舉止從容有分寸？
願舒志而抽馮兮， 我要傾訴心志發泄憤懣啊，
庸詎知其吉凶？ 哪管它後果是吉還是凶！
璋珪雜於甑窐兮， 寶玉和瓦器混雜一處啊，
隴廉與孟娵同宮。 醜婦與美女同住一室中。
舉世以為恆俗兮， 全世界都認為這是常理啊，
固將愁苦而終窮。 我當然就要愁苦潦倒終生。
幽獨轉而不寐兮， 夜裡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啊，
惟煩懣而盈匈。 只有煩悶憤懣鬱結滿胸。
魂眇眇而馳騁兮， 魂靈悠悠到處飄蕩啊，
心煩冤之忡忡。 心裡煩冤優心忡忡。
志欿憾而不憺兮， 心懷愁恨心不寧啊，
路幽昧而甚難。 路途黑暗艱險難行。
塊獨守此曲偶兮， 我孑然獨處深山溝啊，
然欿切而永嘆。 心中悲切長嘆聲聲。
愁修夜而宛轉兮， 愁苦啊，長夜難眠愁思宛轉啊，
氣涫沸其若波。 心潮起伏就像那水沸浪涌。
握剞劂而不用兮， 手握刻刀而不能雕鏤啊，
操規矩而無所施。 手拿規尺而無處使用。
騁騏驥於中庭兮， 千里駿馬在庭院裡奔馳啊，
焉能極夫遠道？ 又怎能把萬里行程跑完？
置猿狖於櫺檻兮， 猴子關在籠子裡啊，
夫何以責其捷巧？ 又怎能責怪它只是敏捷靈便？
駟跛鱉而上山兮， 駕着跛腳的海鱉上山啊，
吾固知其不能陞。 我本來就知道不能成功。
釋管晏而任臧獲兮， 廢棄管仲晏嬰而任用卑賤啊，
何權衡之能稱？ 又怎能擔負起治國的大政？
箟簬雜於黀蒸兮， 竹箭混在麻秸中不識真貨啊，
機蓬矢以射革。 蓬蒿做箭難把犀皮射通。
負檐荷以丈尺兮， 在丈尺間背負肩挑啊，
欲伸要而不可得。 想要伸一伸腰也不可能。
外迫脅於機臂兮， 我既怕被強弩硬弓所傷啊，
上牽聯於矰隿。 又擔心被繫着絲繩的短箭射中。
肩傾側而不容兮， 側肩傾身而不見容啊，
固陿腹而不得息。 本來縮緊肚子呼吸就難暢通。
務光自投於深淵兮， 務光自投深淵而死啊，
不獲世之塵垢。 免去濁世的玷污。
孰魁摧之可久兮， 誰能長期忍受摧殘啊，
願退身而窮處。 我寧願退身去隱居。
鑿山楹而為室兮， 鑿石柱營造小屋啊，
下被衣於水渚。 沙渚水邊浣洗衣服。
霧露濛濛其晨降兮， 清晨山霧瀰漫露濛濛啊，
雲依斐而承宇。 裊裊白雲縈繞屋宇。
虹霓紛其朝霞兮， 彩虹絢麗朝霞滿天啊，
夕淫淫而淋雨。 傍晚又下起綿綿細雨。
怊茫茫而無歸兮， 愁思茫茫無處投奔啊，
悵遠望此曠野。 放眼望去只見一片曠野無際。
下垂釣於谿谷兮， 下臨溪谷水邊垂釣啊，
上要求於仙者。 上邀仙人同游共戲。
與赤松而結友兮， 與赤松結為友啊，
比王喬而為耦。 和王喬成伴侶。
使梟楊先導兮， 讓梟楊前面為我開路啊，
白虎為之前後。 令白虎奔走前後做衛護。
浮雲霧而入冥兮， 乘雲駕霧我遨遊高空啊，
騎白鹿而容與。 騎上白鹿自在逍遙無憂無慮。
魂眐眐以寄獨兮， 靈魂獨自飛行寄居在高空啊，
汩徂往而不歸。 就像急流一瀉而去永不回頭。
處卓卓而日遠兮， 身處高空離家一天天高遠啊，
志浩蕩而傷懷。 我止不住心情激盪滿懷憂愁。
鸞鳳翔於蒼雲兮， 鸞鳥高高飛翔在雲端啊，
故矰繳而不能加。 長箭短矢不能射身上。
蛟龍潛於旋淵兮， 蛟龍深深潛藏在旋淵啊，
身不掛於罔羅。 遠禍全身不會入羅網。
知貪餌而近死兮， 深知貪餌必遭殺身之禍啊，
不如下游乎清波。 不如深深潛藏在清波。
寧幽隱以遠禍兮， 我寧願隱居遠離災禍啊，
孰侵辱之可為？ 誰能夠再傷害侮辱我？
子胥死而成義兮， 伍子胥以死成就大義啊，
屈原沉於汨羅。 屈原為理想自沉汨羅。
雖體解其不變兮， 既使粉身碎骨也不動搖啊，
豈忠信之可化？ 豈能把忠信改變拋卻。
志怦怦而內直兮。 我內心忠誠正直耿介啊，
履繩墨而不頗。 遵循法度從不偏頗。
執權衡而無私兮， 為人行事大公無私啊，
稱輕重而不差。 稱輕量重分毫不錯。
概塵垢之枉攘兮， 清洗掉亂糟糟的污垢啊，
除穢累而反真。 除卻污穢贅疣回復真性。
形體白而質素兮， 形體清白本質純真啊，
中皎潔而淑清。 內心純潔品德方正。
時猒飫而不用兮， 被世厭棄不為所用啊，
且隱伏而遠身。 姑且退身遠逝隱伏山林。
聊竄端而匿跡兮， 逃頭匿足竄伏自藏啊，
嗼寂默而無聲。 自甘寂寞緘口無聲。
獨便悁而煩毒兮， 孤獨憂愁心裡煩悶怨恨啊，
焉發憤而抒情？ 怎能發泄憤懣抒憂情？
時曖曖其將罷兮， 天色昏暗時間已晚啊，
遂悶嘆而無名。 心中鬱悶哀嘆無美名。
伯夷死於首陽兮， 伯夷守節餓死首陽山啊，
卒夭隱而不榮。 終於默默而死無顯無榮。
太公不遇文王兮， 太公呂望如果不遇周文王啊，
身至死而不得逞。 一生到死也不會功就名成。
懷瑤象而佩瓊兮， 我有美玉般的品德和才能啊，
願陳列而無正。 我願進獻忠心卻無人作證。
生天地之若過兮， 我生天地之間如過客啊，
忽爛漫而無成。 匆匆而過一事無成。
邪氣襲余之形體兮， 邪氣不斷侵襲我的身體啊，
疾憯怛而萌生， 使我憂傷痛苦百病叢生。
願壹見陽春之白日兮， 我渴望一見陽春的驕陽啊，
恐不終乎永年。 但又怕命短不能享盡天年壽命。」
《哀時命》是西漢辭賦家莊忌的流傳於世的唯一作品。
關於本詩的詩旨，東漢王逸《楚辭章句》解曰：「忌哀屈原受性忠貞，不遭明君而遇暗世，斐然作辭嘆而述之，故曰哀時命也。」指此賦是感嘆屈原生不逢時，空懷壯志而不得伸。這個說法有失偏頗。
莊忌與成都司馬相如等好辭賦，同在漢景帝劉啟處為門客。唯劉啟不愛辭賦，他們棄而投吳王劉濞。後發現濞有謀反意圖，棄而投梁孝王劉武，受到尊敬，尤以忌名聲最響。
《哀時命》應該是作者莊忌抒發自己生不逢時、懷才不遇的悲憤，以及明哲保身以避世的思想。
泊客以為，《哀時命》可以分為這麼五段：
第一段是從首句到「眾孰可與深謀」。這第一段說直接點題，說出本詩的中心思想。「哀時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時。往者不可扳援兮，徠者不可與期。」哀嘆我的命運不如古人啊，為什麼唯獨我生不逢時。往古的聖主追隨不及啊， 後世的明君也難以遇合共世。
第二段從「欿愁悴而委惰兮」到「不知進退不宜當」。此段傾吐了詩人蹉跎歲月，懷才不遇的悲憤。
第三段從「冠崔嵬而切雲兮」到「不獲世之塵垢」。第一段詩人抒發了自己堅持高尚情操的志向，誇耀了自己卓越的才能，卻明珠處於暗室無人識的窘境和悲憤。
第四段從「孰魁摧之可久兮」到「焉發憤而抒情」。這一段，述說了詩人雖有高大志向和才能，但為避免明珠暗投，欲隱居而明哲保身的想法及其心有不甘的糾結鬱悶。
第五段也是最後一段，是從「時曖曖其將罷兮」到末句。再一次強烈抒發了詩人空有一身本領，卻只能虛度年華，明珠無人識的痛楚、悲憤和不甘。
《哀時命》，通篇表達的是作者強烈追求功名和遠離禍患以保全身的思想，抒發詩人生不逢時、懷才不遇的感概，表達了作者期待國君選賢與能，能一舉發揮自己的長才，實現人生的志願。[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