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烟柳(翁衡临)
作品欣赏
四季烟柳
众所周知，柳树在春天最美。可一定有很多人不知道，柳树其实一年四季都在展示着自己的美，只是美的外表和内涵各有不同。
柳树在春天不只是美，甚至是植物界春天到来的象征。而动物界春天到来的象征当属北归的燕子。燕子剪刀似的尾翼，在蓝天下自由地飞翔，让春天的大自然更加充满生机。世界上如果只有植物没有动物，一定会缺少很多灵动和灵气。燕子的归来，让春天的世界显得更有活力和朝气。当燕子飞立在剪翼一样的柳叶上时，你一定感受到一种和谐，一种冬去春来的舒畅。春天来了，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于是你迈出家门，与自然亲密地拥抱。
河岸边，鹅黄的柳芽率先拱出枝条，枝条也由黑褐色渐渐转青，一种生命的迹象已无法掩饰。柳芽渐渐长大，也越来越多，立满了已经泛绿的枝条，仿佛一只只意欲展翅飞翔的蝴蝶。微风吹来，柔嫩的柳条前后摆动，又仿佛漂亮的门帘在舞动裙摆。拂在水面的柳条，像是少女的秀发，正在河中洗涤。我更喜欢扬州的垂柳，因为更加纤细修长，显得尤其婀娜多姿。她们像一个个春姑娘，静静地站在瘦西湖岸，告诉大家春天来了，等着大家共同欣赏。
我的家乡在江南，离扬州千里之遥更南的南方，那里四季分明，小时候更是如此。俗话说得好，五九六九河边看柳，那是家乡春到最真实的写照。并不像有的地方所说，春雨贵如油，家乡的春天雨水丰沛，能让田里不需要人工灌溉、靠天然的雨水就可以栽插早稻。丰盈的雨水灌满池塘，池岸边的柳树一个劲地疯长，很快在池岸边遮出一块荫凉地。鸭鹅在池塘里自由地游弋，刚由小蝌蚪演变而来的青蛙也在水里游来游去，偶尔会蹦到岸上，被调皮的小孩捉住玩耍。此时我们喜欢做的事情，不只是赶鸭鹅捉青蛙，还有扦插柳枝。
扦插桃李或其它树枝也许是一种技术活，可扦插柳枝却要容易得多。当年家乡的男孩女孩，几乎都栽插过柳枝，而且几乎都是在雨后。因为雨后土地湿润，不需要浇水，栽插起来也容易。我们将柳枝从树上折断，不能太粗太长，太粗太长可能没有足够的养料供她生根成长，也就不容易存活。一般只需三五十厘米长即可。往松软的泥土里插进去十厘米左右深，然后在周围用泥土将枝条压紧，防止被风雨吹打而倒。起初虽然也有一些成活，更多的却夭折而死。后来才知道，柳枝要用剪刀剪得平整后再栽插，才能提高存活率。看着新生的嫩芽，我们总有一种成功的喜悦。当然，由于太阳的烤晒，也会看见柳叶渐渐枯萎的情况，那时心便会纠结在一起。为了不让柳枝被太阳烤死，我们只能常浇水。尽管不能保证每根柳枝都能存活，但看到部分柳枝的老叶枯萎后，渐渐长出了新芽，我们依然会会心地一笑。
有柳树的春天，才是真正的春天；有柳树的春天，才是柔美的春天。柳树给世人带来春意，带来活力，带来美好。柳树沐浴着春雨渐渐长大，我也跟着慢慢长大。长大后，我从池岸边的柳树，来到湖岸边的柳树，来到更加柔美的扬州。
从初春来到仲春，柳树长得更加翠绿葱茏，如同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满头秀发更加引人注意。大姑娘更爱美，光有柔美的秀发还不够，还要在头上插上一些花，那便是柳花。插花的姑娘站在湖岸边，等着蝴蝶落在发梢，打着蝴蝶结的秀发，也就越来越美。不只有蝴蝶，甚至还有蜻蜓和其它翠鸟落在发梢，柳姑娘也就更加美丽动人了。我从树下轻轻走过，唯恐惊扰了她们美丽的梦。
但凡花都有花期，都有凋谢飘零的时候，柳花也不例外。柳花，是花不似花，人们习惯称之为柳絮，也许是因为轻柔细软如棉絮吧。确实，柳絮纤细轻软，风轻轻一吹，便会漫天飞舞起来。时而落在你的头顶，时而落在你的脸颊，时而落在你的臂膀。每个喜欢柳絮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欲将柳絮轻轻托住。可是你发现，你压根就托不住她。她是如此轻盈，仿佛没有一丝重量，刚碰到你的掌心，就又飘飞起来。任由你如何地小心谨慎，如何地轻手轻脚，你都无法稳稳地托住她。看来她不属于某个人，即便你对她痴心一片，她属于整个世界，属于整个自然。她热爱自由，热爱飞翔，只要不落入水面，她会一直飘飞不止，直到烟消云散。
是的，她就是一缕烟，一缕细小轻柔的柳烟。尤其在美丽的扬州，用烟花来形容柳絮是最恰当不过了。千年以前，李白就在诗中如此描绘扬州：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什么时候最美？当然是阳春三月烟花飘飞的季节。此处的三月是农历三月，其实多为公历四月中下旬；此处的烟花不是别物，就是前文所说的柳絮。柳絮是柳树的花，可她飘飞的时候如烟似雾，用烟花来形容显得既浪漫，也最具诗意，最有意境。
美总是很短暂，当烟花灰飞烟灭的时候，说明已进入暮春，炎热的夏天即将到来。可春夏之交，雨水丰富，雨中的柳树也是别有一番新意。
激情的雨水击打在地面，溅起层层水汽，水汽漫延开来，在风的影响下，越飞越高，在空中形成一种烟水汽。世界变得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只能看清柳树的轮廓，看不清秀发一般的柳枝柳叶。雨水直接铺洒在柳树上，让柳枝如洗过的秀发，越发清秀飘逸，越发水润娇美。她站在烟雨中，接受雨水的洗礼，洗净身上的一切尘埃和污垢，让自己变得更加冰清玉洁，更加楚楚动人。如果你也喜欢淋雨，此时与柳姑娘站在一起，你一定会觉得很浪漫，很美妙。多么美丽的水墨画啊！动静结合，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世界变得如此美好，怎不让人流连忘返？
春柳柔美飘逸、婀娜多姿，夏柳翠绿葱茏、繁密如荫。不仅人喜欢站在柳树下乘凉，池塘里的鸭鹅似乎也怕骄阳的炙晒，纷纷躲在柳荫下的水面。当然，如果眼前有鱼虾游过，鸭鹅会加速游过去，以便能美餐一顿。无论是否成功捕捉，都会立即返回柳荫下。早晚的情况却不一样，因为气温相对凉爽，可见鸭鹅、鱼虾、青蛙自由活动的身影，有时还会看到水蛇。曾经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仅有一百多平方米的池塘里，居然同时出现二三十条水蛇，看得人心惊胆战，写得此依然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对于夏天，早晚的池塘最热闹，不仅有动植物的身影，也有人活动的身影。有妇女洗衣服的身影，有孩童游泳洗澡的身影。当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我们也会游到柳荫下，用手拽着柳条玩耍。而柳荫下的鸭鹅和鱼蛙也早已被我们惊走。惊不走的是树上的知了，它们只是暂时禁声，待树下没了动静，知了又会唱出欢快的歌。
柳树虽喜水，可并非只有水边才有柳树，事实上，古老的柳树多在村中或山林里。也许与家乡位处江南、雨水充沛有关，一些古老的村庄里，总会长着几株古老的柳树，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古柳树未必有多高耸，但柳枝和柳叶形成的偌大的伞盖，足以遮蔽出一片荫凉。老人和孩子们坐在柳荫下的时间最多，青壮年毕竟要忙于农活，难得有闲暇，除非吃过晚饭，才偶有时间坐在树下乘凉。古老的柳树见证着村庄的兴衰和历史，见证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树下的人来了又走了，树也变得更加苍老，不变的只有树上依旧翠绿的密叶，和密叶遮蔽出的荫凉。
柳条常被我们用来把玩，可以是相互格斗的武器，因为修长柔软，容易打到人却不容易伤到人。有时候也会将柳条编成草帽戴在头上，模仿红军打仗的样子，个个显得精气神十足。而在古代，柳条的用处更大、更有意义。古代有折柳送友的习俗，这在很多古诗词中可以看到。大家最熟悉的莫过于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又有张九龄的《折杨柳》诗：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为什么要折柳送别，而不是折其它树枝？我猜想，可能“柳”与“留”谐音，送别的人不希望对方走，希望对方留下来。
柳树是美的，柳叶更是美的，因此古代喜用柳叶来形容美人的眉毛。《红楼梦》中便有一段描写王熙凤的文字，其中便用到了“柳叶”一词：“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柳叶眉被认为是一种美丽的眉毛，让原本美丽的眼睛，显得更加顾盼生辉。
一阵秋风吹过，大多数非四季常青的树木，叶子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柳树的叶子似乎没有感受到秋意，依然顽强地立在枝头。只是叶子的颜色由深绿变浅绿，再由浅黄变深黄，昭示着秋天确实已经到来。虽然也会飘落几片黄叶，但大多数叶子牢牢地立在枝头，忍受着越来越清冷的秋风。我走在河岸边，经常可以看到柳条被绾了一个结，可在秋风的劲吹下，依然还有很多叶子。我不知道，那些结是过路人觉得柳条太长，每次走路的时候要弯腰而过，为了不影响众人走路才绾的呢？还是自然形成的？毕竟我一次也没见到绾结人。
更令我奇怪的是，我居然在腊月天看到不少柳叶依旧悬挂在枝头，仿佛是在向冬天示威。冬天的河岸几乎少有人走，可我每次坐公交车的时候，都要经过揽月河，也就总能看到柳树肃穆地站在寒风中，显得安宁祥和。看着她安静的样子，我以为她很柔弱，其实她很坚强，坚强到可以和寒冬的风雨抗衡。看来不下一场雪，柳叶是不会全部落光的，尤其是河岸边的柳树。见到此情景，我即兴写过一首白话诗，诗名就叫《深冬枯黄的柳叶》。此诗有两段，第二段内容为：
我相信人世间有真爱
你看见河边枯黄的柳叶吗
她可是不离不弃啊
即便柳枝枯瘦干瘪
尽管自己枯黄苍老
依然勇敢地屹立枝头
她是坚强的妻子
也是慈爱的母亲
她在等待新芽的诞生吗
是啊，已是深冬，万物萧条，枯黄的叶子依然守护在枯枝，那是一种不离不弃的爱情，还是一种亲情的守候？如果是守候，定是在守候第一片鹅黄的嫩芽初生。嫩芽要为老叶养老送终，还是老叶要等嫩芽新生，直到可以自由生长，才肯放心地离去吗？不管哪种情况，都令人感动。
我喜欢绿叶的娇嫩，挂在柳条如串串翡翠；我喜欢柳叶的葱茏，遮蔽出一片凉爽的天地；我喜欢黄叶的顽强，不畏凉风冷雨的侵扰；我也喜欢柳叶的坚持，等待新生命的诞生。
柳树不只属于春天，她属于四季，能在四个不同的季节展示不同的风姿，展示不同的品性。我爱柳树，我爱四季烟柳，不仅因为她带给我快乐的童年，也因为她带给我如画的美景。晴天，我折柳条玩耍，或站在柳荫下乘凉；雨天，我徜徉在柳林，感受风雨带来的凉意与浪漫。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晴天雨天，柳树都会带给我们美好，带给我们感动。[1]
作者简介
翁衡临，祖籍江西，现居江苏扬州。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