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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位 先 生

《四 位 先 生》是中国现代小说家、文学家、戏剧家老舍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从青木关到歌乐山一带,在我所认识的文友中要算吴组缃先生最为阔绰。他养 着一口小花猪。据说,这小动物的身价,值六百元。 每次我去访组缃先生,必附带的向小花猪致敬,因为我与组缃先生核计过了: 假若他与我共同登广告卖身,大概也不会有人,出六百元来买!


有一天,我又到吴宅去。给小江──组相缃先生的少爷──买了几个比醋还酸 的桃子。拿着点东西,好搭讪着骗顿饭吃,否则就大不好意思了。一进门,我看见 吴太太的脸比晚日还红。我心里一想,便想到了小花猪。假若小花猪丢了,或是出 了别的毛病,组缃先生的阔绰便马上不存在了!一打听,果然是为了小花猪:它已 绝食一天了。我很着急,急中生智,主张给它点奎宁吃,恐怕是打摆子。

大家都不 赞同我的主张。我又建议把它抱到床上盖上被子睡一觉,出点汗也许就好了;焉知 道不是感冒呢?这年月的猪比人还娇贵呀!大家还是不赞成。后来,把猪医生请来 了。我颇兴奋,要看看猪怎么吃药。猪医生把一些草药包在竹筒的大厚皮儿里,使 小花猪横衔着,两头向后束在脖子上:这样,药味与药汁便慢慢走入里边去。把药 包儿束好,小花猪的口中好像生了两个翅膀,倒并不难看。


虽然吴宅有此骚动,我还是在那里吃了午饭──自然稍微的有点不得劲儿! 过了两天,我又去看小花猪──这回是专程探病,绝不为看别人;我知道现在 猪的价值有多大──小花猪口中已无那个药包,而且也吃点东西了。大家都很高兴, 我就又就棍打腿的骗了顿饭吃,并且提出声明:到冬天,得分给我几斤腊肉;组缃 先生与太太没加任何考虑便答应了。吴太太说:“几斤?十斤也行!想想看,那天 它要是一病不起┄┄”大家听罢,都出了冷汗!

马宗融先生的时间观念

马宗融先生的表大概是、我想是一个装饰品。无论约他开会,还是吃饭,他总 迟到一个多钟头,他的表并不慢。 来重庆,他多半是住在白象街的作家书屋。有的说也罢,没的说也罢,他总要 谈到夜里两三点钟。追假若不是别人都困得不出一声了,他还想不起上床去。有人 陪着他谈,他能一直坐到第二天夜里两点钟。表、月亮、太阳,都不能引起他注意 到时间。

比如说吧,下午三点他须到观音岩去开会,到两点半他还毫无动静。“宗融兄, 不是三点,有会吗?该走了吧?”有人这样提醒他,他马上去戴上帽子,提起那有 茶碗口粗的木棒,向外走。“七点吃饭。早回来呀!”大家告诉他。他回答声“一定 回来”,便匆匆地走出去。

到三点的时候,你若出去,你会看见马宗融先生在门口与一位老太婆,或是两 个小学生,谈话儿呢!即使不是这样,他在五点以前也不会走到观音岩。路上每遇 到一位熟人,便要谈,至少有十分钟的话。若遇上打架吵嘴的,他得过去解劝,还 许把别人劝开,而他与另一位劝架的打起来!遇上某处起火,他得帮着去救。有人 追赶扒手,他必然得加入,非捉到不可。看见某种新东西,他得过去问问价钱,不 管买与不买。看到戏报子,马上他去借电话,问还有票没有……这样,他从白象街 到观音岩,可以走一天,幸而他记得开会那件事,所以只走两三个钟头,到了开会 的地方,即使大家已经散了会,他也得坐两点钟,他跟谁都谈得来,都谈得有趣, 很亲切,很细腻。有人刚买一条绳子,他马上拿过来练习跳绳──五十岁了啊! 七点,他想起来回白象街吃饭,归路上,又照样的劝架,救人,追贼,问物价, 打电话……至早,他在八点半左右走到目的地。满头大汗,三步当作两步走的。他 走了进来,饭早已开过了。

所以,我们与友人定约会的时候,若说随便什么时间,早晨也好,晚上也好, 反正我一天下出门,你哪时来也可以,我们便说“马宗融的时间吧”!

姚蓬子先生的砚台

作家书屋是个神秘的地方,不信你交到那里一份文稿,而三五日后再亲自去索 回,你就必定不说我扯谎了。

进到书屋,十之八九你找不到书屋的主人──姚蓬子先生。他不定在哪里藏着 呢。他的被褥是稿子,他的枕头是稿子,他的桌上、椅上、窗台上……全是稿子。 简单的说吧,他被稿子埋起来了。当你要稿子的时候,你可以看见一个奇迹。假如 说尊稿是十张纸写的吧,书屋主人会由枕头底下翻出两张,由裤袋里掏出三张,书 架里找出两张,窗子上揭下一张,还欠两张。你别忙,他会由老鼠洞里拉出那两张, 一点也不少。

单说蓬子先生的那块砚台,也足够惊人了!那是块无法形容的石砚。不圆不方, 有许多角儿,有任何角度。有一点沿儿,豁口甚多,底子最奇,四周翘起,中间的 一点凸出,如元宝之背,它会像陀螺似的在桌子乱转,还会一头高一头低地倾斜, 如浪中之船。我老以为孙悟空就是由这块石头跳出去的!

到磨墨的时候,它会由桌子这一端滚到那一端,而且响如快跑的马车。我每晚 十时必就寝,而对门儿书屋的主人要办事办到天亮。从十时到天亮,他至少有十次, 一次比一次响──到夜最静的时候,大概连南岸都感到一点震动。从我到白象街起, 我没做过一个好梦,刚一入梦,砚台来了一阵雷雨,梦为之断。在夏天,砚一响, 我就起来拿臭虫。冬天可就不好办,只好咳嗽几声,使之闻之。 现在,我已交给作家书屋一本书,等到出版,我必定破费几十元,送给书屋主 赞人一块平底的,不出声的视台!

何容先生的戒烟

首先要声明:这里所说的烟是香烟,不是鸦片。 从武汉到重庆,我老同何容先生在一间屋子里,一直到前年八月间。在武汉的 时候,我们都吸“大前门”或“使馆”牌;大小“英”似乎都不够味儿。到了重庆, 小大“英”似乎变了质,越来越“够”味儿了,“前门”与“使馆”倒仿佛没了什 么意思。慢慢的,“刀”牌与“哈德门”又变成我们的朋友,而与小大“英”,不管 是谁的主动吧,好像冷淡得日悬一日,不久,“刀”牌与“哈德门”又与我们发生 了意见,差不多要绝交的样子,何容先生就决心戒烟!

在他戒烟之前,我已声明过:“先上吊。后戒烟!”本来吗,“弃妇抛雏”的流 亡在外,吃不敢进大三元,喝么也不过是清一色(黄酒贵,只好吃点白干),女友 不敢去交,男友一律是穷光蛋,住是二人一室,睡是臭虫满床,再不吸两枝香烟, 还活着干吗?可是,一看何容先生戒烟,我到底受了感动,既觉自己无勇,又钦佩 他的伟大;所以,他在屋里,我几乎不敢动手取烟,以免动摇他的坚决!

何容先生那天睡了十六个钟头,一枝烟没吸!醒来,已是黄昏,他便独自走出 去。我没敢陪他出去,怕不留神递给他一枝烟,破了戒!掌灯之后,他回来了,满 面红光,含着笑,从口袋中掏出一包土产卷烟来。“你尝尝这个,”他客气地让我, “才一个铜板一枝!有这个,似乎就不必戒烟了!没有必要!”把烟接过来,我没 敢说什么,怕伤了他的尊严。面对面的,把烟燃上,我俩细细地欣赏。头一口就惊 人,冒的是黄烟,我以为他误把爆竹买来了!听了一会儿,还好,并没有爆炸,就 放胆继续地吸。吸了不到四五口,我看见蚊子都争着向外边飞,我很高兴。既吸烟, 又驱蚊,太可贵了!再吸几口之后,墙上又发现了臭虫,大概也要搬家,我更高兴 了!吸到了半支,何容先生与我也跑出去了,他低声地说:“看样子,还得戒烟!” 何容先生二次戒烟,有半天之久。当天的下午,他买来了烟斗与烟叶。“几毛 钱的烟叶,够吃三四天的,何必一定戒烟呢!”他说。吸了几天的烟斗,他发现了: (一)不便携带;(二)不用力,抽不到:用力,烟油射在舌头上;(三)费洋火; (四)须天天收拾,麻烦!有此四弊,他就戒烟斗,而又吸上香烟了。“始作卷烟 者。其无后乎!”他说。 最近二年,何容先生不知戒了多少次烟了,而指头上始终是黄的。

载一九四二年六月二十二、二十三、 二十四、二十五日《新民报晚刊》[1]

作者简介

老舍,中国现代小说家、文学家、戏剧家。生于1899年,卒于1966年,满族,祖籍北京。原名舒庆春,字舍予。老舍是他最常用的笔名。

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骆驼祥子》、《赵子日》、《老张的哲学》、《四世同堂》、《二马》、《小坡的生日》《离婚》、《猫城记》、《正红旗下》,剧本《残雾》、《方珍珠》、《面子问题》、《龙须沟》、《春华秋实》、《青年突击队》、《戏剧集》、《柳树井》、《女店员》、《全家福》、《茶馆》,报告文学《无名高地有了名》,中篇小说《月牙儿》、《我这一辈子》、《出口成章》,短篇小说集《赶集》、《樱海集》、《蛤藻集》、《火车集》、《贫血集》及作品集《老舍文集》(16卷)等。 </ref> [2]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