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披星戴月」中尋覓詩意(范利青)
作品欣賞
在「披星戴月」中尋覓詩意
走出辦公室，抬頭就望見一輪圓月冷冷清清地掛在空中，一些疏疏淡淡的星星在不遠處懶懶散散地閃爍着，似乎早已失去了眾星捧月的興致，一絲倦怠感悄無聲息地湧上心頭，模模糊糊記得今天是農曆十月十八日，一個平平淡淡的日子，不過這一天卻是我的生日。一念至此，也就加快了腳步，或許家裡還會上演「眾星捧月」的一幕。
關於我的出生家人曾再三聲明，彼時天下承平日久，民風淳樸，蔚然而成，一個嬰兒的出生在村子裡簡直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件小事，除了冷颼颼的北風和隨意飄飛的雪花，絕對是「天無異象」，與「滿室紅光」之類的傳說沒有半毛錢關係，所以多年來一直「隱於煙塵」，默默地工作，默默地加班，經常披星戴月也是自然而然之事。不過，若是在部隊能夠「披星戴月」的話，則另當別論。多年前我曾在部隊服役，長期供職於基層連隊，佩戴上尉軍銜，俗稱「一毛三」，肩上一度滿天星斗，熠熠生輝，但孜孜以求的「戴月」願望卻是遙遙無期。說實在話，在營區內能遇到一名「兩毛二」的校官已屬不易，更遑論肩上扛着「一個月亮和一顆金星」的將官？
對於將官軍銜「小月亮」的說法似乎有失偏頗，完全屬於內部稱呼。其實，將官軍銜上面那兩個交叉的金色橄欖枝，只不過形似月亮而已，也許純粹就是為了借月亮的神秘之光。記得有次為一名校官進
國防大學深造送行，席間輪到我敬酒，我帶着一腔敬意說：「首長是大校軍官，半個月亮已經爬上來了，此去國防大學深造，前程錦繡，這一杯酒，月亮代表我的心，祝首長鴻圖大展、心想事成！」首長聞言大喜，連喝三杯，此後亦在不同場合多次提及此事，被好事者戲稱為「小月亮理論」。由此可見，星星與月亮，在軍人眼裡絕對算得上一個特殊的存在，而星月交輝則是一個祥瑞之兆，縱然受一點「披星戴月」之勞又有何妨？
芸芸眾生，披星戴月者比比皆是，更非一人之專屬，為者常成，行者常至，如是而已。陶淵明在《歸園田居》中曾對其南山種豆的情形有過描述：「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王績對漁人早出晚歸的生活這樣描述：「或時與舟人漁子方潭並釣，俯仰極樂，戴星而歸」；大文豪蘇軾對「披星戴月」的工作感念不已：「對床欲作連夜語，念汝還須戴星起。」由此可見，披星戴月的勤勉作風源遠流長，從古至今，傳承不絕，只不過在軍人身上體現得更加明顯罷了。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我奉命到貴州大方縣接兵，時間是農曆十月、十一月中旬左右，期間少不了要進行新兵家訪。雖說在部隊摸爬滾打多年，常常跋山涉水、走南闖北，也會披星戴月、堅守崗哨，但真正意義上的獨自受領任務尚屬首次，心中頗感忐忑。我部在大方縣雨沖鄉分配有徵兵名額，於是就在當地人武專乾的陪同下走訪了幾個
新兵家庭。雨沖鄉屬于山區，境內群山聳立，層巒疊嶂，因此山路頗為崎嶇，行走其間，艱難異常。家訪工作清早即按計劃進行，但走訪完畢時仍是到了明月高懸時分，一行人匆匆前往鄉政府附近的小飯店安撫「五臟廟」。
院子裡落葉滿地，人走在上面發出沙沙的響聲，人武專干在旁邊小聲說：「這是銀杏樹！」我頓時有些驚訝，居然在這個不起眼的地方見到了銀杏樹！猛抬頭，朦朧中覺得那樹幹高聳入雲，被月色暈染成一樹銀黃，疏影橫斜，在風中搖曳，細碎斑駁的光影隨心所欲地游移着，偶爾還有幾片葉子在空中飄落，悠悠地迴旋着，如同點點流星落入凡塵，一股淡淡的香味、一種空靈的氣息在四周彌散，恍若走進了一個被歲月磨礪的古老秘境。
盡日苔階閒不掃，滿園銀杏落晚風。林清玄曾說：「在這個世界上，許多事物都與含笑花一樣，有各自的面目，外在的感受並不會影響它們，它們也從來不為自己辯解或說明，因為它們的生命本身就是最好的說明，不需要任何語言。」在這裡，每一片葉子都蘊含着大自然最誠摯的邀請，每一聲低語都附着了歲月的殷殷囑託，我輕手輕腳地挪動着步子，唯恐一不留神就踢碎了一樹千年的歷史迴響，唯恐一不留神就玷污了一幅歷經風霜的絕美畫面……我悄悄告誡自己：「留住這段銀黃色的記憶吧，讓它永遠定格在自己的心裡！」
就餐期間，腰間的尋呼機響了，看着留言我忍不住笑了出聲來。人武專干問：有好事吧？我說，朋友祝我生日快樂！言畢才發現有些不妥。人武專干久經風雨，反應極為靈敏，連忙祝福了幾句，順便還對我的生日進行了一番深度解析。
他說，農曆十月十八日在傳統民俗中可不是普通的一天，此乃「地母千秋日」，或曰「后土娘娘誕辰」。所謂「地母」就是「后土娘娘」，是主掌土地的神祗。傳說玉帝為天公，地母為后土，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皇天后土。土乃萬物生長之主，先民對其頂禮膜拜，追捧程度早就無以復加，在中國宗教信仰典籍里可以找到許許多多的文字佐證。據傳，先秦時后土是男性身份，唐代時改回女性身份，在經歷了曲曲折折的歷史沿革後，至宋朝時達到巔峰，至今仍有不少古蹟遺存。
此外，民間還會通過農曆十月十八這天的天氣狀況來預判當年是冷冬還是暖冬。俗語有云：十月十八暖烘烘，冬月臘月少雨雪。意即如果到了農曆十月十八日還沒有明顯降溫，那麼就預示當年冬季降雨或降雪的天氣較少，可能是個暖冬。又云：十月十八淅歷瀝，三九四九凍死牛。大意是說，如果農曆十月十八日這天陰雨連綿的話，那麼就預示着這個冬季天氣會異常寒冷，到「三九四九」時，能把抗凍的老牛「凍死」，極言其寒冷程度。可見，十月十八日的確不同凡響。
我有些不敢置信，一個普通的日子，竟然蘊含了如此不平凡的意義，而且與「大地女神」誕辰有如此之深的淵源，還能預測到冬季的冷暖，聞所未聞。我為自己能在這個日子出生而激動得語無倫次，也為自己曾經揮汗如雨、披星戴月的艱辛付出而大呼冤枉，雖然自己在這個不平凡的日子出生，而自己卻活得如此平凡，想一想都讓人感到沮喪，簡直有些愧對這個「偉大」的日子了。我這樣想着，禁不住憂思不已。
星月流轉，歲月穿行，一路披星戴月，一路攜風裹塵，也曾自信滿滿，「曾許人間第一流」；在經歷了世事滄桑之後，也會不停地自我安慰，「一蓑煙雨任平生」。不管世事如何變遷，就算只是滿天繁星中的一粒塵埃，我也一直堅強地在自己的軌道上運行着，縱然歲月消磨了些許鬥志，但自己依然是一個獨特的、頑強的自己，至少還可以在古人今人的「披星戴月」中去感受那些穿塵而來的詩意。
生日，我的願望不多；如非生日，就更不想說的太多。對於凡塵中的你我，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如此，可好？[1]
作者簡介
范利青，軍轉幹部，河南淅川人，現供職於珠海市直單位，人力資源管理師、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