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學農莊，分享邊緣生活(凌代瓊)
作品欣賞
在同學農莊，分享邊緣生活
生活不是我們活過的日子，而是我們記憶的日子。是我們為了講述而記憶中重現的日子。
——馬爾克斯
仲夏，花絮的蒲公英，在微信的天空，飄起歌唱的雲朵。心氣與夏氣相通相應的問候，釀造出另一種滋味。應邀又相約，到同學的農莊去，分享青春散場後，俗世里的邊緣生活。
狗叫與雞飛，成了農莊特殊的歡迎儀式。開車門，三條半人高的大黑狗先聞聞來客，如安檢過程序後，才停止了嚎叫，放行。驚慌的雞，在院子裡咯咯咯地撒歡地走動，安神後，才悠閒地走向菜地覓食去了。只是那狗腿，卻圍着我們剛進院子的4部車走，狗眼追着新來的20位同學轉。我們穿越銅陵市區來看你，你整得雞飛狗叫，讓同學們好有面子。同學們，下車。我們的勞動委員任俊根的鐘鳴鎮清泉大隊農莊到了。
車就停在南北兩排平房之間的水泥空地上，門前兩排初長成的香樟樹，為院落撐里綠意的植物傘。東邊大石棉瓦的涼棚下，顯眼處有一「鞦韆」。鞦韆後鐵絲網牆外是一大清水塘。塘邊是正開花的黃瓜、辣椒與茄子等蔬菜。西邊是小竹林，林邊有一小橋，橋後就是大片的養殖水面。荷塘的清香與原生態濕地蘆葦水草，不斷送來綠色仲夏調和出的新漣漪。風吹過來濕地遙寄而來的悠長地又淡香的植物迎賓曲，同學們領賞着自然的情趣，農莊主夫婦正端着茶，精神爽笑着向我們走來。
哈哈，歡迎同學們來看我。現在我一無所有了，只是身體與精神越來越好了。同學們回答，什麼都可以沒有，唯一是身體不能沒有。勞動改變着我們，身體越來越好，這也正是我們希望所看到的。我一邊搬着張玉蘭同學帶來的油煙機，一邊問，放哪裡？就放廚房外面的台子上。帶的肉也放廚房，一箱酒搬到北邊屋裡。同學們先休息一下，一會我帶同學們看看我二次下放的「廣闊天地」。
同學們相互問候，如樹上的鳥鳴，一聲更比一聲清脆。也是同班同學的女主人，聲聲脆應着，還身如阿慶嫂般一邊招呼一邊忙乎着。四位女生就在招呼聲中，跟隨任俊根夫婦一起走進了廚房，山高水長的開心開聊，也手腳麻利地準備起午飯。釣魚的跟我走，我一面拿着魚竿，一面也喊着，6名男生跟上。話語煮着茶香就飄散起來，有人小口品着茶，故意大聲喊，打牌的到南面的房間，打麻將到北屋。女同學費歡快地盪起千秋。農莊，一時間就轉換成了同學情肆意的歡樂場。
丟棄城裡的，學農村的。邊緣化的生活，過如草木自生自滅的日子，是任俊根同學掛在嘴邊的話。脫離主流社會，走出城市，隱居在城市與農村的邊緣地帶的同學任俊根同學，過得既不是市民生活，也不是農村生活方式。城裡人說他是新農民，農村人說他是城裡人。他自己都不明白，怎麼成為兩個群體之間邊緣人。
人如自然節奏般活着，便是真實。三年與花草的對話與生活，置換着他身體裡的濁氣。是土地還是草木的精神，激發起他的意志，使他在泥土與草木中，也坦然又感恩地開放着自己，我不能肯定。
時光一天天洗去了俗世的塵垢，勞動的汗水，一天天澆灌着心中希望的小苗。當最初的詩意，細碎的往事，都化作肥料，心中的花事與浪漫，開始在土地上生根開花結果，他的心裡是甜的。每當此時，任俊根同學就邀請家人、朋友、同學們來農莊分享喜悅。
水面，雞場、蔬菜，三點式呈現出他鄉村生活鮮活的圖景。土地、生存與存在的關係，被我理解為精神上的先行者。長期的浸潤，時光在任同學身上留下明顯的記號 ：臉被太陽曬黑了，可氣色好轉，過去有點灰暗的臉，現在有紅亮光了。虛胖的身影縮小了，可他走路都帶着小跑。帶着草帽，穿着膠鞋，從遠處的田埂上拎着兩隻雞走來，走到我釣魚的位置邊，抬起頭，露出笑哈哈的牙齒，我才呆呆地反映過來。讓同學們嘗嘗味道。好釣吧！好釣，微信號叫魚鷹的卞同學，都已釣多尾昂刺魚了，中午有魚吃。還等你們釣的魚，我早準備好了。走的時候，你們就將魚帶回家。
腳步聲遠去，話音留下。酥軟的土地接納了他，並以土地的味道與養分調養着他。三年前他病態的身體，血糖高到要一天打兩針胰島素，現在看來，我們的擔心是多餘了。任俊根的血糖穩定在8左右，用藥量是三年前的四分之一。他自己說，明年準備不用藥了。用勞動來調節身體與生活。
柴火閃現着任同學憨厚的笑容，開心、相伴的互動，將廚房細碎的味蕾之事，調節的有聲有色。我們的心靈雞湯，也就是被這閃爍的心火中煨熟了。熱鬧、逗樂的男女同學穿梭傳膳，奼紫嫣紅，生香意綿的土菜，使桌面上盛開着主人與同學們美意的情感。最民間，也是最直接的表達，菜餚的香氣，升騰瀰漫着。蔣同學不停地搖晃着酒瓶，誰，酒還沒有斟滿。綿長的酒味調和着鮮香，食色性也。在鄉味的誘惑與同學情的薰陶中，22名同學共同在城鄉的邊緣地帶舉杯。為同學情延伸出的今天，感恩與分享生活。
同學們流露出，比在學校一起吃憶苦飯時更特別的表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後個個有滋有味地咀嚼起，炒、燒、清、鮮、酥、嫩的美味。人在溫柔與溫馨中，口齒溢香地綻放出香語。也有同學嘴裡吃着嚼，又不肯隨意就將這「口福』放入腸胃，一面不停地嚼着，耳聽着同學的話，含混不清而是虔誠地點着頭。添加了同學情感滋味的菜餚，還有那柴火飯的鍋巴，就在守不住的誘惑中，一片片一份份轉化着味蕾的興奮，燦爛成同學們身體的記憶了。
明媚起來的農莊，被荷塘的清香曖昧地撫摸着。人在自然的大觀園，肆意綻放着好心情。飯後樹蔭下，有同學歪在椅子上剔牙，也有男女同學說起了舊情話。走在田埂白楊樹的影子裡，就如穿越在時光隧道的清風與清香之中。往事如煙，隨風飄起有飄散。高鐵開來，一趟一趟地載走我們的青春，呼嘯着走向遙遠。時代在前進，生活在改變。昨天的花兒與少年，都已褪去青澀，人到中年。一如眼前野花盛開的仲夏。
我的腳步，就疊加在同學幾年來探索的腳印上。我想從他歲月的收藏里，踩動、踏響他的昨天，從時間的密碼里，獲得這片土地的味道與聲音。眼前，土生土長會意的草木，香氣襲人。我不用翻看泥土，魚在水面就搖來喜波的韻味。水岸邊成熟的麥浪，將身體記憶里的與眼前的金黃，相接相切地輝煌燦爛。無理由的在自然的節奏中，盛開着開放之道。在這裡，沒有誰比誰美，也沒有人為的嬌艷欲滴。草根生命，在該盛開時盛開，該美時微笑。清新、淳樸、順其自然，努力向上就是這裡生活的全部。我走在魚塘的最遠處，奇怪，不見影，但聞女人聲。人離話聲越來越近，話音也些熟悉，
原來是女同學先到原生態的蘆葦盪里打蘆筍、野粽葉來了。人在邊緣地帶，想着邊緣無助的處境。眼含遠山，腦海就滾動起那年大水之聲。任同學魚塘里的魚被洪水沖走了，放眼，白浪滔滔，心裡能不酸楚。站在任同學生活的點上，我都不能知道，追趕他的有夜色的恐慌，還是孤獨的影子。一個邊緣人三年的時光，要從陌生到熟悉，要克服多少我們想象不出，也想象不到的身體與環境之中的事。當年栽下的桃樹、丁香樹都已開花、結果、結子。我站在池塘邊空想，讓風過濾掉，塵世生活夾雜而來的雜念。生活的太陽已掛在西邊，我們應該怎樣理解，最美不過夕陽紅的含義呢？
打開菜園門的竹籬笆，看着茄子、辣椒、黃瓜花，這片結緣的植物，突然，天仙配里一句美麗的台詞：「你挑水來，我澆園」的畫外音就出現了。可這浪漫的台詞，在任同學這裡是具體的勞動，14雙菜園，12擔水，要早晚2次，一棵一棵的澆。每次所謂浪漫的勞作，都要花去很大的功夫。我就不想再說那水塘魚事，苗木與雞、鴨、羊的煩事了。依山伴水，遠山淡，湖水清，養眼的草木蔥蘢，薄霧從屋後濕地升起。看水光艷瀲，晚聽蛙聲一片。人扛着鋤頭，迎着朝霞出，遮蔭入畫中。走在天大地大的路上，與鄰家人自然的打個招呼，說彎不是彎的彎入生活的色澤之中。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麼，自然不覺曉地走向魚塘或菜園。------這是多少人夢想的歸隱之境。
任同學這裡，就是一塊自在生活的樂土。一生下來就挨餓，青春鄉下傻蹉跎，想生孩子限一個，老了養老錢不多的這一代人，折騰了前半生，現在可說，好日子開始啦！有同學提出，我們就在這裡結廬抱團養老如何？任同學立馬回，歡迎！歡迎！
人人心中都有一塊美麗的桃花園。但夢與現實是有距離的。要能放下，能忍得了寂寞，還要能吃得下苦，桃花園裡才可耕田。我手一指，看他如何？他，不行，整體忙東忙西，住兩天，人就要跑了。
任同學的邊緣化生活，不僅僅使我們重新理解了人與土地的關係，更使我感到了恬淡自養，固根抱本的重要。也從中領悟到了，清靜無為在生活中的實用。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我們的車隊走了，憨厚的勞動委員，還站在那邊緣地上招手，風又送過來陣陣荷香，他笑在夕陽中，比夏花還燦爛。[1]
作者簡介
安徽省銅陵人。中國散文學會，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著有散文集《有一種等待叫希望》。發表各類文學作品100萬字。多次獲全國散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