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婆家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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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婆家的那些日子
提起外婆,人們自然而然想到的是溫馨,是幸福,我也一樣。現在對外婆的記憶,更多的是每年初幾,冷冷清清,外婆墳前噼噼啪啪的鞭炮和燃燒後化作灰燼的紙錢。是我獨自一人久久凝視,掛在舅舅家堂屋牆上發黃布滿塵埃的遺容。
那一幕,永遠銘刻在心。我們兄弟姊妹四人,老家地少石頭多。夏天來了,我們常常坐在院壩里,眼睜睜看着四周雷雨陣陣,就是不光顧我的老家,穀子、麥子在我們年少不知愁苦的嬉鬧中慢慢枯死。十年就有九年鬧饑荒。而外婆家,水源條件好,旱澇保收,又會盤算,在當地算是家境殷實了。外婆不忍心看到我們餓肚子,但礙於舅母,只好悄悄地資助我們。有一天,我幫外婆煮飯,發現外婆將碗裡的米勻出一把放進小口袋裡。第二天,又是如此。好奇心驅使我去一探究竟。原來,外婆將勻下的米藏到她睡覺的屋裡。一個月下來,竟裝了一小口袋。借趕場的機會,外婆叫外公將勻下的米送到我們家。我終於明白,四、五月青黃不接的時候,家裡的米是哪裡來的。外婆這樣做,不知道舅母知不知道,也許,舅母早就察覺,一直沒有揭穿吧了。就這樣,外婆接濟我們一直堅持到生活有所改善為止。
每周一的早上,我到任教的學校去,都要經過外婆家。有時,我到外婆家的院壩站一站,與外婆說上幾句話,再匆匆趕去學校。有時,到外婆家裡坐一會兒,喝幾口開水,順便說說家裡發生的事。有時,在家沒來得及吃早飯。外婆就會到灶房給我煮一碗連湯麵。這在當時可算得上是美味佳肴了。外婆從罐子裡數幾顆臘豬油,放進燒得快紅的鍋里,油香一下子撲鼻而來。外婆忙拿起鍋鏟用力壓榨,等臘豬油變得脆黃,外婆順手從水缸舀一瓢水倒進鍋里,撲哧一聲,一股清煙湧上來。等蓋上鍋蓋,不大一會兒,鍋邊開始不斷冒氣,外婆知道水開了。抽出小半把麵條放到鍋里,三五分鐘,一碗可口的連湯麵出鍋了。我一邊吃麵,一邊回答外婆的問題。學生聽不聽話,家長有些什麼意見……
每次看到外婆家屋後成熟的枇杷,總有一種想去摘的衝動。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有一天,我趁外婆忙針線活去了。一人來到屋後,往手上吐口唾液,搓一搓,抱着有點濕滑的枇杷樹,一縱一縱地爬到樹椏處,坐下來,摘下又黃又軟的枇杷吃了起來。飽了,站起來,四周看了看,山坡上有幾頭牛在悠閒地吃草,天邊的白雲,正在思考到底往哪裡飄。順手又摘了些,放進衣服口袋裡,這才腳一收一放地滑下樹來。繞個圈子,若無其事出現在外婆面前。吃過午飯,外婆來到院壩,無意之中舉頭一看,發現枇杷少了很多,便問是誰去摘了。我裝着不知道,沒有回答外婆的話。我哪裡知道,衣褲上粘的樹皮和飽脹的衣服口袋早已出賣了我。原來,外婆也知道是我,只是給我留足面子,沒有說出而已。唉,我還在那裡自作聰明。
狗通人性,一點都不假。最神奇的要數外婆家的黃狗了。一旦聽到我的腳步聲,幾步竄到我的面前,搖頭擺尾,如同久別重逢的親人。若是陌生人,定會汪汪地大叫不停,不顧死活竄上去,非把他趕走不可,否則,不會罷休。周圍鄰居大多領教過黃狗的厲害。如果有事找外婆,很遠就大聲告訴外婆,快把黃狗趕走。只要我往學校走,黃狗一定會在前面帶路。要是有別人家的狗擋前面,或者,遇到有的狗在房前屋後叫。黃狗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又咬又撞,多數時候,對手看到黃狗的身影會落荒而逃。黃狗得勝歸來,時面前,時而後,送我到學校後,黃狗悄無聲息地離開。一年後,我被調到遠離外婆家的另一個鎮子教書,聽說我走後不久,黃狗便不知所蹤。
外婆曾在村上當過多年的婦女主任,為人仗義,處世公道,很受人尊敬。平常,鄰里之間吵架鬥毆,都喜歡找外婆調解。外婆總是能輕鬆化解。好像從沒有難倒過她。哪家娶媳婦,哪家嫁女兒,都要給外婆說一聲,聽聽外婆的建議,好像只有這樣做才放心一樣。
外婆是怎樣去世的,至於真正的原因,現在已經無法說清楚了。反正,為外婆的去世,母親跟舅舅、舅母記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仇,不交往,即使見面也不說話。我多次勸說母親,別信那些謠言,外公中風在床上癱瘓三年,是舅母無怨無悔侍俸了三年,身上未曾長過一粒褥瘡,由此可見服侍之周到。試想,換作我們,能做到嗎。最終,母親與舅舅、舅母和解了,畢竟只有姐弟倆,何況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但那已是外婆去世五年後了。我只是猜測,外婆一生不曾輸過,隨着年齡增加,好多事都無能為力,一定倍感無奈,加之,外公去世的打擊,一時無法排解心中的鬱悶。外婆在世曾經無數次成功勸解過別人,最終卻無法將自己說服。或許因此離世。外婆多次說過,要看到我事業有成才閉眼,結果呢,只能在夢中告訴外婆,我沒有辜負她老人家對我的期望。
在外婆家待的時候,我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現在,已步入中老年了。回想在外婆家的那些日子,不禁感慨萬千:
人間最真是親情,冷暖飢餓常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