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船的情愫(張兆仁)
作品欣賞
坐船的情愫
小孫子回宜昌,要看三峽大壩。兩個媳婦,兩個孫子,我和老伴,一共六個人坐船去罈子嶺。船是遊輪,不大,還算豪華,兩層,有觀光台。
船進南津關,遊輪猶如一隻神獸,一路拱開層嵐疊嶂,瞬間為峽。危峰萬仞,刺破青天,山根裂縫,幽深成溪。驚濤拍岸,鳥鳴翠崖。 落石成礁,陀螺旋渦,寸帆貼壁,背簍爬坡。鷹唳峽谷一線天,松奇孤峰裊炊煙。滔滔江水,如萬箭齊發,勢不可擋,破關成川。此時,我[[]]仿佛看見李白乘坐的風帆,擦身而過,消失在歷史的深處。
上個世紀七十年初,在漢江邊辭別好友,從宜城坐船,去鍾祥的皇莊,也就是去顯陵看看。乘船不是大型客船,是小客輪,只能坐幾十人。船上的坐位固定在甲板上,是沒有靠背的的椅子,窄窄的,長長的。甲板上搭有蓬,算是能遮住雨,但是,不能擋住雨飄進來 幸好那天天氣好,小客輪突突地駛在漢江上。此段的漢江沒有長江寬闊,也沒有長江那麼凶。「漫天一白漢江秋」,我是盛夏乘船游漢江,當然不會「憔悴黃花總帶愁」。「襄陽青山郭,漢江白銅堤」,襄陽居漢水中游,在宜城的上頭,我把它冒過了,遺憾欣賞不到漢水名城「往來行舟,夾岸停泊,千帆所聚,萬商雲聚」的景象。但在這條黃金水道上,客輪悠悠,視覺悠悠。船頭浪花飛濺,船尾浪花翻滾。白鷗或鳴叫於船前的藍天之上,如飛舞的雪花,或落在船後的浪濤上,化為一朵白蓮,快樂地蕩漾。左手岸上,平疇沃野,村舍佳樹,一路應接不暇;右手岸上,山鄉隱約,岸坡牧牛,似聞牧笛聲聲。到了皇莊,我站在漢江堤上,忽然心頭湧出兩句唐詩:「欲知別後思今夕,漢水東流是寸心」,目送那隻小客輪遠去,才下堤去皇莊。從此,再也沒有乘船游漢江。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每每吟誦李白的這兩句詩,就產生一種強烈的願望:什麼時候,也坐木船下江陵?沒想到,機會來了。那天,在校閒着沒事,我和同學劉家森走出鎮境山,在宜昌城區轉。轉到大公橋時已是傍晚。在三碼頭,見一支木船在裝沙。我走上前去,詢問這支船到哪裡去,上沙的人說去沙市。我和劉家森抱着僥倖的心理,詢問能否帶上我們。上沙的人指着船上一個卷繩的人說:「他是船老大,問他。」我們站在船旁忐忑地詢問船老大,沒想到得到的答覆是一個舒心的字:「行!」我們高興得跳起來,幾乎掉進江里。不一會,沙上滿了,船老大叫我們上船。
這艘木船,船體用桐油不知刷了多少遍,光亮鑒人,兩頭微微翹起,有兩根桅杆,船尾有舵,船頭插着一根竹篙,船板上還橫着幾支竹篙。船老大解下拴在岸樁上的纜繩,扯起風帆,拔起竹篙,起航了。沙堆長長的,兩頭矮,中間高,如一條小鯨魚直臥在船板上。我和劉家森坐在沙堆上,不知有多高興。磨基山鬱悶地轉身離去,天然塔惆悵地步進夕陽,猇亭卻興致勃勃迎來。
片刻,夜幕降臨。 兩岸漸漸朦朧起來,山嵐黝黑,被風帆越扇越遠,最後化着一團墨水,溶解在茫茫的大地上。那沙灘,玄紙張張,貼於江面,旋入身後隱藏得那麼的深。螢火點點,遊走四野,我知道,那是市井未眠的燈光。星空浩渺,寂寞無垠。我坐在沙堆上,靜聽濤聲隱隱,感覺此船似一幅皮影,在無邊的平展的垂幕上緩緩地滑動。我沒有見到「江楓漁火對愁眠」,也許這夜是夏夜的緣故。須臾,夜色漸漸淡化,宛如立體影院有序地亮起柔和的燈盞。沙洲,航標,岸上的村莊,廠房......逐漸依稀可辨。終於欣賞到「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的美景。
游之思之,且填一首《玉漏遲》聊以記之:
夕暉胭峽口,風帆幾片,江天鷗鳥。
港泊豪華,誰枕管弦顛倒?
萬里濤聲落日,怎禁得、霜寒秋草。
操短棹。曲流欸乃,前程真好。
霧鎖白帝城頭,隱隱有猿啼,勝形多少?
一葉扁舟,浪盡世間飄渺。
月朗江陵逶迤,櫓聲醉、碧空奇妙。
春未老。江花五更先俏。
坐船,還是坐木船有味。沒有喧囂干擾,沒有華麗誘惑。揚一葉風帆,航行在歷史的長河上,撲朔迷離於水墨畫卷中,多麼富有詩意。它老式,但典雅,仿佛躋身古代詩人的舟楫旁,細細端詳、側耳聆聽他們的吟誦。它狹窄麼?不,它非常廣闊,上下五千年盡鋪其上,任你挑燈夜讀。它緩慢,它那滿載的書籍中的精華,卻能讓你快捷地翻閱,細細地品賞。坐在木船上航行,一下子穿越到漢唐魏晉宋元明清,讓自己沉浸在古香古色的氛圍中,化為一團極富詩意的夜色,在揚子江上漂流。坐在木船上航行,沒有現代的節奏,慢悠悠的寧靜,徐徐的深邃,奇妙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受。那一次乘舟夜航,讓我真正嘗到古樸的風味。[1]
作者簡介
張兆仁,宜昌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