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中的牛欄(胡天曙)
作品欣賞
夕照中的牛欄
牛欄,是牛的家。牛欄,晨暉暮靄,鵲琴鴉鼓,彈唱我童年歲月之歌。
那時,村前有一處木柵牛欄。農業實行公社合作化,村有生產隊,大家集體生產勞動,一年以工分分紅,分配工糧。村前有一棵老龍眼樹。老龍眼樹,厚皮虬枝,枝幹呈彎弓拱狀,其蒼枝碧葉,四時蔥蘢,伸過對面的牛欄。牛欄,村人把山木條,刀斬兩截,豎起,以鐵線加固,圍成四方形。一方牛圈,可養幾隻水牛。牛欄,圈有生產隊幾十隻牛。
牛是農家寶。水牛,耕地耙田,馱物拉車,樣樣能行。
晨光初露,早起的父輩,吃過紅薯稀飯,背着鐵犁,走到牛欄前。而後,打開牛欄木門,把耕牛拉出來,套上木軛。在父輩的輕輕吆喝中,在彎彎的鄉間小路上,耕牛,一步一步的走向的稻田。
完成早耕任務後,耕牛被父輩趕回牛欄,等待着新的工作任務。午日,農婦在放牧,耕牛,甩着長尾,喀嚓喀嚓,大口口地啃着青草。這是耕牛最快樂的時光,它們在河流里,任意打滾玩耍,鬧得魚蝦亂跳,樹鳥驚叫。
夕照霞飛,踏枝鵲歌。一群水牛,已啃飽喝足,在農婦的驅趕下,邁着有力的步子,慢慢悠悠的,走回來。一幅最美麗的牧歸圖,鋪展在鄉間的小路上。
後來,牛欄遷到村的南邊去。牛欄是用石塊堆砌而成的,比木條建造的牛圈,堅固耐用。牛欄的前面,是生產隊的曬穀場和糧倉倉庫。那年代,沒有脫粒機,也沒有發明木谷桶,收割季節,村人在稻田裡,以鐮刀割倒熟稻禾,再用水牛拉,或肩膀挑回村中,堆在曬穀場上。夜晚,村人從牛欄里把壯牛拉出,踩谷把,以脫穀粒。牛欄和曬穀場的距離相近,有利於生產勞動的需要,此舉,足見村人的聰明智慧。
童年的快樂時光,在牛背上吟唱。有時,父母忙於農活,牧牛的任務則落於孩子身上。午時,父輩在稻田裡完成耕地任務後,趕回耕牛。等候在牛欄旁邊的牧童,接過父輩的牛繩,拉牛到林野放牧。牧童與農婦牧牛有別,農婦放牧的,是一群群牛,數量甚多。牧童年紀尚小,管理能力亦小,只能放牧一至兩隻的水牛,但,牧童放牧的牛,皆為身負重任的耕牛。牛在河岸啃草,牧童,赤裸全身,從牛背上,撲通撲通地跳到河裡,他們你追我趕,相互潑水戲水。黃昏,牧童,吹口哨,騎着水牛,一步一歌,馱回一肩的歡樂。
那時,每年大年三十,村人在大喜慶之日,總是忘不了感恩老牛。紅日銜山時,村人抱着一把從田埂邊,割來嫩嫩的青草,挑着一擔木桶釀米酒,來到牛欄邊 。而後,打開牛欄,把青草扔給小牛犢享用,繼而,扶起老牛的大嘴,在木桶中,舀起半筒竹批的釀米酒,灌人牛嘴。老牛,喝了幾口釀米酒後,兩眼朦朧,醉暈暈的躺在牛欄地上,喘着粗氣;小牛,甜脆脆的嚼着青草,哞哞歡叫。牛,給人類許多,自己得到只是一把青草。
一隻老牛,綁在牛欄外,它喝了兩批竹筒釀米酒,咀嚼青草,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主人,似乎在感恩,似乎又在說什麼。老牛,望望村莊,又回頭看看遠處的田野。那片田野,曾經是它和主人的作業區,耕種春夏秋冬,閱覽幾許風吹日曬,收穫過幾多甜酸苦辣。老牛老了,但,四隻腳依然健碩有力,兩隻角,依然黑亮尖長。只要是主人的命令,老牛,將義無反顧的,奔赴作業區,辛勤耕耘,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上世紀八十年代,農村實行分田到戶,自種自收,並按期上徼一定數額的公糧。水牛亦分給各家各戶,自養自耕。水牛數量少,村人把自家的水牛,捆在村前的椰子樹上或電線杆上。耕田機和脫粒機的出現,耕牛己經派不上用場。水牛數量逐漸減少,牛欄己廢棄。
如今,牛欄已不復存,但,我仿佛看見,在牛欄外,那隻老牛,在黃昏中,站着,站着,站成一隻碩大的拓荒金牛。
那瞪着黑黢黢眼睛的老牛,哞哞鳴叫的牛犢,慈祥勤勞的父輩,若隱若現,在記憶的屏幕回放。
牛欄,一幅鄉村最美的畫卷,在溶溶的夕照中,掛在遠逝歲月的村口前。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