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语言(闲敲棋子落灯花)
作品欣赏
多余的语言
1
妈妈说,当年她考黑龙江省艺校之前,姥姥还带她去考过北京戏曲学校,她高小毕业那年正赶上北京戏校来哈尔滨招生。妈妈通过了专业课考试,但文化课差了一些,没考上。
这事我还是头一次听妈妈说,边听边脑补当年颠着一对三寸多小脚的姥姥,带梳两条麻花辫子穿一件格子上衣的妈妈去参加考试的情景。
妈妈说你姥姥爱看戏,当年梅兰芳和尚小云来哈尔滨,你姥姥都去看过。想来你姥姥也追星哪!可能就因为姥姥爱看戏,当年才会带妈妈去考戏校吧。
在我的记忆中姥姥也是真的爱看戏,那时只要妈妈他们剧团上演新剧目,姥姥准是第一批忠实戏迷,而且一出戏,往往看一遍不够,得看上三五回姥姥才觉过瘾。姥姥每次看戏都要带上我,可小孩对看戏没兴趣,我不是偷偷溜到剧场外面跟别的小孩玩抓瞎,就是被姥姥强按在身旁睡觉,等戏结束了,迷迷瞪瞪拽着姥姥的手一路摸黑走回家。
2
看《花》,感觉像一部谜团重重的电影小说,结构不走寻常路,很任性,观众误入其中只会看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
心生疑惑:此时是在看电影还是在做梦?好像电影中的人与看电影的人跨越银幕阻隔,一时步入同一时空。
想起伍迪·艾伦的《开罗的紫玫瑰》中男主角从大银幕上走下来时那令人惊诧的一刻。
3
躺下一直在想病中的表哥,想大姑大姑父,一时勾起很多从前的记忆。
我刚来哈尔滨上学那会儿,表哥还是妥妥一帅哥,身材瘦高,五官轮廓明朗清晰,一双眼睛大而有神采,他爱穿一件长款卡其色风衣配一条山本耀司的牛仔裤。有一次,表哥来寝室找我,他走后,同寝的女生说表哥玉树临风,有点王志文。还有人说表哥更像唱《用心良苦》的张宇。那时的表哥,跟张宇真有几分神似。
表哥病倒了,不知这时有谁陪在他身边?
4
你的白天与黑夜都怎么过,还那样没完没了看抖音小视频,然后不知所以一个人呵呵笑出声?之前一直忙碌热闹的你,忽然就切换到另一个频道。
从自己逗自己玩儿到抖音逗你玩儿,寂寞的孤独也能花样翻新,撞破次元壁。
你知道生活再没可能回到从前,一切都已改变,不变的只有你自己。这么说不确切,就连你自己也变了,变成一匹体力不支的老马不奔腾,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在属于自己的生命原野上一路撒欢疾驰。
5
我想如果有更多受教育的机会,当年那么爱读书的爸爸很有可能写出点什么东西。
爸爸十几岁时写过一个剧本,后来他们剧团还真把他写的戏搬上舞台,听大姑回忆说当时剧场演出效果不错。爸爸从齐齐哈尔到依安的人生轨迹是用40余年的时间完成的。
爸爸12岁就开始在剧团打鼓,当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不知有没有真正被人疼爱过?从很小的时候起,他总是一个人,家里人都不在他身边,他不得不独自承受生活的考验。他花钱有点大手大脚,脾气有点坏,胆子很小。他知道一旦惹了什么事,没人能保护他。爸爸是一个内心情感丰富的人,但他很害羞,不擅长表达。
爸爸喜欢读书,也喜欢书写记录,会随手写下只言片语,记录一些人和事。想那时如果我跟爸爸有多一点的沟通,听他讲讲自己的故事,也许我会写一篇以爸爸为主角的小说。可惜跟爸爸在一起生活时,他几乎从不多讲自己从前的事。
6
电话中老友问:“你记得徐书月吗?”
“是小学还是初中的同学,没什么印象了。”我说。
老友说:“她在去杭州的火车上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她儿子用她的微信将母亲不幸过世的消息发布到咱们初中同学圈,太叫人意外啦!我打电话就是想提醒你,平时多加注意,该保护保护,该吃药吃药,别等问题出现,抢救也来不及。哎呀,还说呢,我今天的降压药又忘了吃。”
随着岁月递增,你不可能不想到死亡。生的背面就贴着死亡的标签,以为离自己很远的事,有时就近在眼前。
活着活着,不是把别人弄丢,就是把自己弄丢,同学中有多少人能幸运杀进晚年?疫情下又有多少人能最后逃离?
又吉直树在《火花》中写道,“只要活着,就不是坏的结局。我们还在途中,今后还要继续走下去。”
趁活着,我想握住自己的记忆之线,不让它从思想中飞离,做记忆与梦的修复者和记录者。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