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张烦烦)
作品欣赏
夜
好久连梦都没有一个了。近来总是睡得极轻，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能数清楚自己的脉搏，能感觉到一批旧的细胞们倒下了，又一批新的分裂出来，像草履虫那样。稍有点动静便醒来，时常看到半夜有月，美得让人心颤。可能只有在这样的夜，月才会无所顾忌地把它所有的美自然而然地绽放出来的。美是自己的事，是很私人的事，与清风无关，与一切都无关。想到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多么愚蠢的脑袋才能做出这样的总结啊！容不容都是自己的事，只和本人的心情有关，关悦己者何事？
总有一些人在深夜无眠。或因为孤独，或因为恐惧，或因为不能言说的其它。陪伴他们的常常是窗外的月。他们总是在深夜思考，或斗争，跟自己和自己的灵魂。一个又一个回合，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有时是他自己赢了，有时是他的理智赢了。赢了的时候他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战胜了自己，但是却有眼泪悄悄地流下来。更多的时候连眼泪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沮丧、悲痛，相较说来都是奢侈。不是所有的人都配得上那么高级的情感啊！谁敢说现在经历的这些不是最好的拥有呢？
常常会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夜，狂乱的风摇动一切，黑暗中所有看不清的事物都在怒吼，狰狞地想要摧毁这个世界，快要把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吞没。她一边跑一边哭，一边跑一边哭。她怕极了，怕得快要死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地死去。树哗哗地响，像一群魔鬼，张牙舞爪的魔鬼，她仿佛看见了它们的尖牙利齿，闪着寒光喷着鲜血的尖牙利齿。她逃也逃不掉，只能没命地跑。跑。
怎么样才能安全？把自己包裹起来？隐藏起来？冷酷起来？装作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目空一切？
她看到了幼时的自己，想要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拍她，细言软语劝慰她，用世界上最轻柔的安抚温暖她。小女孩在抽泣，低低地。
蛐蛐在叫，不厌其烦地，此起彼伏，不知道是在歌唱还是在诅咒，也许它们对其它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只有人类才会在意正义与邪恶，是非或曲直。有什么意义呢。都不关蛐蛐的事。
所有的苦痛都会烙下深深的印迹，伴随人的一生。有些时候你似乎是忘记了，或者说它似乎真的过去了，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你的意识里，或是出现在你的梦境里。所有的梦境都是你的曾经花样再现。
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挤得密不透风。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看不清一张张模糊的脸，听不到一点有意义的声音。不知该到哪里去。黑压压地涌过来，推也推不开。没法呼吸，喘不过气来。
“你还好吗？不知怎么突然醒来。”电话响起，是他沙哑的声音。
“嗯。”只回答了一个字，眼泪已经不停地流下来。
她还是许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1]
作者简介
张烦烦,山西太原人，70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