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疊溪(莫言散文)
原文
刺骨的寒風已經慢慢的飄過,經歷了一整個寒冬的草地,猛地又鑽出了幾撮綠意。是啊!又一年了,2011年了,春去猶有春來時,燕子走了又再來了。驀然回首心已去,歲月如梭永不回,滄海桑田逐波逝,唯有山人游疊溪。
一路的走來,只求心安理得,不求什麼高薪貴差,我始終堅守我的信念———誠信。
2010年的秋天,我考上了保山學院,在這裡開始了我人生的又一起點,也是我大學生活的起點。終於第一學期結束了,我和我們班的同學找到了推銷娃哈哈飲料的臨促工作,寫了留校申請,我也莫名的和家裡說好春節不回家了,被繫上安排在看台那裡住。
可是事實總與計劃反着來。我從家裡出來時是含着淚離開的,我離開了家就失去了很多的東西。我失去了與家人的天倫之樂(我知道我爸媽沒有我在家肯定很孤獨,看見別人的兒子他們肯定會想起我),也失去了與朋友一起組織春節聯歡晚會的機會,失去了村里人對我的認可,在施甸還差點失去了生命,想着這些痛心的事情,不禁一個人走出了宿舍。
一個人跨着一個小包,手裡拿着總是沒有電的手機,慢慢地走着,路旁蟈蟈的鳴叫沒有打破我的沉寂。街道上沒有人影,連一輛車也沒有,靜的害怕。我知道我已經沒有了工作,當初有很好的待遇我沒有去,現在幾份工作都沒有了,的確很心痛,我沒有臉和家裡說起我的情況。我就沒有錢用了,但我已經用了太多家裡的錢,我是出來打工的怎能在向家裡要錢呢?心裡在要與不要之間鬥爭,我已經走到了疊溪旁了。我恨這黑暗的社會,我恨虛偽的人,恨欺騙我的人,恨我自己。有時我覺得我真的覺得我沒有用處,在這裡,我沒有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也不會被人看的起。想當年在職高,學生會主席,幾樣班委都是我當的,多少人想奉承我,巴結我,何等風光,移動任經理,怎樣榮耀,可如今的落寞,真讓人寒心,我知道我被世人被社會拋棄了。
一個人靜靜地在溪邊走了好遠好遠,看見一條小魚躍出了水面,跳到了溪邊的泥塘里,它在冰涼的水面掙扎着,跳躍着,它想回去疊溪里,想回家。因為泥塘的水很快就會幹涸,它會死去的,我想幫它,可猛回頭才發現原來我就是那條魚。是啊!大過年的,人家在家裡一家團聚,而我一個人漂泊異鄉,流落疊溪,我又何嘗不想回家啊?疊溪旁的樹木落葉一片,加上雜草的衰敗多麼難看啊,是的,管理的人都已經回家過年了,沒有人來修理它了。
想起大年初一那天,有人叫我去他家吃飯,我說都是過年,都是吃飯,人家大魚大肉,合家團聚,而我孤樓寡人,獨自吃麵,那天我沒有去他家。看着疊溪旁的草地上的小徑兩旁空蕩蕩的凳子,覺得好失落,親戚朋友沒有發來問候,覺得世間真的沒有人會讀懂我,可能我太複雜了吧,有時竟然我都不懂自己。疊溪旁的櫻桃花已經凋零,樹枝上也長出了嫩葉了,可我卻一直走不出傷感的陰影,也許我是林黛玉轉胎吧,變得比女生還多愁善感。我不知道是我看錯了社會,還是社會欺騙了我,總是讓我生活在悲傷的角落,望着那一排排明亮的路燈孤零零的立在街道旁,沒有人來欣賞它們,燈光與霧氣相觸散出一股冰涼的氣息,還有幾隻小蟲子飛繞在燈上。想想可笑,我等到月亮被烏雲遮住我才醒來,原來已經夜深了,我竟然在這裡呆了好久。
我又默默地沿着街道走,身後有幾隻狗在叫,不知為何,叫得很淒涼。也許狗也看不起我了吧,但或許它是在同情我呢?
走着走着,突然覺得肚子很餓,從包里掏出一塊錢買來的幾片餅乾嚼着,口乾舌燥嚼着也無味。一發怒,連包帶都被弄斷啦,真的好想哭一場,大哭一場。我索性把整個包扔了,一個人在街道上瘋跑瘋叫,來發泄內心的不平。終於跑累了,炮不動了,心也到了終點站。
推開宿舍門,開起燈,跳到床上躺着。想起魯迅的小說,原來這是吃人的社會。要成功,這條路是自己經過千百次才走出來的;要生存就得不停追逐夢想,我決定我不在做華老栓樣的人物,我相信明天會更好。[1]
作者簡介
莫言原名管謨業。山東高密人,中共黨員,1986年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後又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魯迅文學院研究生班,文學碩士。1976年應徵入伍,歷任戰士、班長、教員、幹事、專業作家,1997年轉業。中國作協第六屆全委會委員、第七屆主席團委員、第八屆副主席。1981年開始發表作品。1985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莫言文集》(12卷),影視、話劇劇本多部。中篇小說《紅高粱》獲全國中篇小說獎,《豐乳肥臀》獲首屆《大家》文學獎,《白狗鞦韆架》獲台灣聯合文學獎,《酒國》(法文版)獲法國儒爾·巴泰庸獎,《檀香刑》獲首屆鼎鈞文學獎、台灣聯合報十大好書獎,另獲意大利第三十屆諾尼諾國際文學獎。2004年獲法蘭西文化與藝術騎士勳章,2005年獲香港公開大學榮譽文學博士學位。2011年8月,長篇小說《蛙》獲得第八屆茅盾文學獎。2012年10月,獲得諾貝爾文學獎。[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