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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溫暖(張杰)

​​ 天堂的溫暖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天堂的溫暖》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天堂的溫暖

昨天三叔打來電話,問我清明上墳的事。

父親是二零一四年三月初十下午四點去世了,算來已是整整十年了。這個時間 是母親告訴我的。父親去世,我沒有守在身邊。

「你爺爺是要來的,我們的根不在這裡。」父親生前有一次突然說。

「那我們的根在哪裡?」我急迫地問,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不在乎自己的出身。

「不知道。你爺爺也沒有和我說明白。」父親沉默許久以後說。再以後,父親就再也沒有當着我的面提及此事,直到去世。

爺爺到底來自哪裡?這怎麼會說不明白?我一直有個疑惑,懷疑父親對我隱瞞了什麼。

一些記憶的碎片還是冒了出來 ,零星而又模糊。

我記得二叔生前曾經對我說過一件事。

有一年的冬季,二叔去壽北出義工。當時的條件很差,住的是地屋子。山荒坡漫,沒有住的地方,就每人搭個地屋子,也有人搭夥建挖個大一點的共住。在地上先用杴畫一個大致的輪廓,再根據個人喜好下挖幾十公分,把地平整好,周圍用樹枝或者玉米秸稈支撐起來,在上面籠在一塊,用繩子捆結實,再外面用塑料紙圍起來。在裡面鋪上一層防潮的油布紙,鋪上此枯草,然後就可以住人了。

寒冬臘月正是農閒時節,也是每年出義工的時候。那時候,每年的冬季都有義工,每家每戶也都要出義工。出工的大多是家裡的男孩子,他們力氣大;也有的家庭是女孩子。不出義工也可以,但是要拿錢僱人來干。維持生活已經不易,哪有多餘的錢來僱人,這樣有些女孩子也被迫來到工地幹活。

工程是分段的。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義工任務。幹完了活,檢驗合格後就可以回家了。挑溝也好,挖河也罷,都是動力氣的活,很累人的。人多力氣大的人家,完成的早;人少力氣小的完成的晚,工期也因此不同。

每年義工的收尾階段,剩下的都是此老弱病殘。因為承受不了大強度的勞苦,有的女孩子累得直哭,好心人就幫忙干一些。二叔是沒有人來幫的,那年他十七歲。十七歲的年齡,原本是沒有多少力氣的,何況家庭條件也很差。

有一天,二叔正在幹活,工地上來了兩個老人,他們邊走邊問,似乎是尋人的。同村的人聽說了,就趕緊過來和二叔說:「這兩天,工地上來了兩個老人,來來回回地打聽你父親的事情,還有你們兄弟的事情。問的很詳細。」二叔很害怕,他就連夜逃回了家。

父親很是吃驚,「你不要去工地了,等過日子再說吧。」爺爺去世的早,父親十九歲,就是一家之主了。

多方面傳來的消息指向了一個方面,那便是尋人的。村裡的老人們說,你爺爺可能是濁北村的。因為從生下來身體就不好,就送了人家。這戶人家便是我現在的曾祖父家。曾祖母陸續生了六七個孩子,大都是女孩,也有一個是男孩,因為痢疾沒有成活,於是便托人要了我爺爺。

爺爺是要來的,也因此受到家裡人的排擠。

有一年,我去看望大姑。大姑說:「自己當年只有一條褲子。晚上洗了,當晚就被人拿走了,只好用被子蓋了身體坐在炕上。沒有褲子穿,連炕也下不來。」

「你爺爺只有兩塊銀元,用布包了,藏在了夾道里,沒幾天,還是找不到了。」

我很是驚詫,但大姑的表情卻很平淡。經歷了長時間的苦難,無伭訴說什麼,情緒都是平靜的。我能猜到大姑的褲子和爺爺的兩塊錢到底去了那裡。可事實是,即使知道,你敢說嗎?不敢。因為你是要來的。

我上小學的時候,村里一個孩子和我說:「你爺爺是要來的,你父親就是要來的,你也是要來的。」滿臉顯出鄙夷的表情。他乳名叫栓住,父母給他起這個名字,是要他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栓住在家備受寵溺,在孩子們裡面,也是豪橫有加。比他大的他敢打,比他小的他更敢欺侮。村裡的孩子們都躲得遠遠的。栓住比我長得高大,我打不過他。這個男孩更加地狂傲,見面就說我是要來的。回到家,我向父親哭訴。父親沒有回應,我只聽到一聲深深的長嘆。那一聲長嘆,我終生難忘。我不明白父親為什麼這麼怯懦,自己的孩子受了欺侮,他為什麼連一句硬話也沒有。

受到欺侮的次數多了,我決定反擊。有一天,栓住下午放學往回走的時候,我跟在他的後面,我手裡捏了一塊小石頭,我們相距有大約五十米。我瞄了瞄他,便把小石塊投向了他。石塊不偏不倚正中後腦勺,我拔腿就跑。我聽到了他的一聲慘叫,然後是嚎啕的哭聲。

晚飯還沒有吃。他母親拎着他找上門來了。栓住平時的豪橫一點也沒有了,他哭喪着臉,不停地抽泣。我內心很高興,心想:「讓你欺負我,讓你欺負我。以後看看你還敢嘛!」

母親陪着笑臉,說着軟話。從落日到天黑,娘倆就賴在我家不走。母親一看安撫不下,就從裡屋拿了五個雞蛋,還有些艾草,送給了他們娘倆。

「是我們家孩子的不是,我替孩子給恁陪不是了。孩子小,恁就饒過他這一回吧。俺家的情況,恁也知道。雞蛋,就只有這些了。你回家給孩子用艾草煮了,把蛋吃了,把艾草水喝了。一是給孩子補補,二是喝艾草水防中風。」

那天晚上,全家都沒有吃飯,摸黑睡下了。我為反擊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那時候,家家戶戶都開着銀行,叫做「雞腚銀行」。普通家庭是沒有多少收入的,去集上賣雞蛋是家裡的主要經濟來源。父親知道後,也沒有再說什麼。不是,陪了;雞蛋,送了;還有啥好說的。

爺爺和父親習慣了家人的欺侮,看慣了村里人的白眼。這就是寄人籬下的生活呀。爺爺和父親應該有刻骨銘心的體會。我也逐漸明白,這次逞一時之勇,不是給父親掙了氣,而是給他的傷口狠狠地撒了一把鹽。這些年,他內心一直在流血,從未痊癒過。只不過,他把傷口掩得很緊,我們難以發現罷了。

「38年1月9號,農曆是37年的臘月初八,日本鬼子占領了壽光縣城。」一開始,我們都認為父親說的是老家的歷史。

「你爺爺的老家住在村西南角,南邊和西邊都有水塘,北邊不遠也是水塘,就東邊有條路。40年,鬼子又來掃蕩,全村人能逃的都逃了,你爺爺家是逃不掉的。那個時候,你爺爺已經病得很厲害,你大姑四歲,我兩歲,你二叔、二姑和三叔都還沒有出生。父親說,爺爺得的是肺病,沒有力氣,一動就喘得厲害。一家人關緊了門,藏縮在了家裡。鬼子砸門了,一家人嚇得在炕上抖成了一團。是村里一個傻子說的。鬼子用刺刀頂在他的胸口上,問誰家有八路。看着明晃晃的刺刀,他嚇壞了,順手指向了你爺爺家。」

災難從天而降。

「鬼子把鋼刀架在了爺爺的脖子上,問把八路藏在哪裡了。見爺爺不說,就揮起了刀,刷地一聲,把灶台斬下了一大截。可爺爺哪裡能聽得懂日本人的話,又哪裡知道八路的事。鬼子一看也問不出什麼結果,就把爺爺揪了出來,然後把家裡唯一的牛犢趕了出來,遞給了爺爺一把鋤。比劃着要爺爺把牛用鋤鋤死。爺爺哪能舍的,這頭牛犢可是家裡唯一的家畜了,剛斷奶還沒有幾天呢。小牛犢眼淚汪汪的,你爺爺下不去手。鬼子又把指揮刀架在了大姑和我的脖子上,我倆嚇得大哭。你爺爺無奈,只好用鋤鋤死了這頭牛犢,是鋤了多次,血流了一地,小牛犢才咽了氣。」父親生前,每每說起,便淚流滿面。一家人也都跟着流淚。

我們的根到底在哪裡?直到去世,爺爺沒有和父親說明白,父親也沒有和我說明白。苦難伴隨了他們父子終生。我們成了風中的卷蓬水中的浮萍。

爺爺死的時候,三十六歲,父親十七歲。他死在了我父親的懷裡,是憋死的,父親親眼看着。

父親死的時候,七十二歲,我四十四歲。他死在了我母親的懷裡,死於肺癌,母親親眼看着。

父親和母親的胸懷,送走了他們的至愛的親人,也溫暖了他們逐漸冰冷的軀體。

我相信,無論天堂的路有多遠,爺爺和父親便不再寒冷,溫暖會陪伴他們再生的。

我更相信,爺爺和父親的靈魂,早就在天堂合在了一起。要不,我怎麼會讀得懂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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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1.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