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涓子)
作品欣賞
姐姐
嫂子來電話說大姑姐病了。很嚴重，得儘快做手術。我驚詫得半天閉不上嘴。腦子瞬間一片空白。怎麼會呢？生龍活虎的姐姐，感冒的時候都很少。怎麼突然就倒下了呢？
大姑姐僅大老公兩歲，從小唱戲，痴迷戲曲的她，總是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爽朗的笑聲似乎有着撫平所有傷痛的魔力。她對生活的態度，永遠那麼積極，那麼陽光。似乎所有的艱難困苦都是不值一提的微弱渺小。在我心中，她就是堅韌勵志的代名詞。
姐姐比我早一年結婚。我結婚時，她是挺着大肚子來參加的。我婚後不久，她生了外甥女。大概是外甥女八九個月左右時，我去市里學習，住在她家。
那時，她家住在服裝廠分配的一個單身宿舍里。我去了，姐夫就只好去另一間宿舍睡。正是隆冬十月，那個宿舍沒暖氣也沒有生爐子。很冷。我總是心有惴惴，於心不忍。姐姐笑着安慰我說：沒事，沒事，大男人棉被蓋厚點，能冷到哪去。怎麼都能將就一個月。你就踏踏實實在這好好學，別的不用操心。 就這樣一將就就是一個月。
其實，那段時間是他們最艱難的歲月。裸婚的他們什麼都沒有，白手起家。姐夫從小生長在大山里，兄弟姐妹多，家境困難，把他供到高中畢業已經很不容易。雙方父母無力給予支援。服裝廠效益又不好，工資微薄。還常常幾個月才發一次工資。家裡新添一個孩子，又增加了一份負擔。但姐姐的臉上永遠洋溢着燦爛的笑容，她不氣餒，不抱怨。把小日子精算的仔細又仔細。
由於姐夫是文弱書生型，性格內向，人又老實，不苟言笑。快人快語的姐姐成了她家當仁不讓的主心骨。外甥女剛剛一歲多，姐姐所在的服裝廠倒閉了。夫妻雙雙下崗。這對於剛剛立足於那個城市的他們，無疑是晴天霹靂般的噩耗。這就意味着，他們即將居無定所了。姐姐她們兩口子用一輛三輪車推着年幼的孩子，茫然地遊走在大街小巷，找房子。
找到落腳之地後，立馬又開始為自謀生路發愁。姐姐和姐夫抱着孩子在大街上到處轉，到處看，當她們看到夜市上賣砂鍋的小吃攤生意火爆時，便一錘定音，干夜市賣砂鍋小吃。他們起鍋弄灶準備家當。一個地拉車改造的小吃攤成立了。地拉車上是一個鐵製的上下雙層架子。上面一層放鍋灶，下面一層是氣罐還有個空擋，類似櫥櫃的地方，鋪上小毯子，成為年幼的外甥女睡覺的地方。三輪車上裝着簡易桌、馬扎等。每天，上午在家烹炸煎炒準備食材，下午兩點多就開始去擺攤了。
起初，因為兩個人沒經驗，做的味道沒有其他攤位的好吃，總是食客寥寥。姐姐是個善於鑽研和琢磨的人，數次嘗試，再加上她開朗樂觀、親和力超強的服務態度，她的攤位漸漸火起來。
冬天很冷時，吃砂鍋的人少，孩子也小。不能出攤時，她又開始琢磨掙錢的方法。那幾年正是皮衣盛行。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穿皮衣的人占了一大部分。於是，她開始研究翻新皮衣的顏料配色，無數次勾兌實驗後，她在一個批發市場附近支起了清洗翻新皮衣的攤位。因為有過做服裝的經驗，她對這些活計上手並不難，而且幹得又快又好。
姐夫身體不太好，抵抗力特別差，稍微累着或凍着點身體就亮紅燈。姐姐心疼他，凡事都自己扛。我曾疑惑地問過身材和長相都不錯的姐姐：當初怎麼看上了姐夫這樣的文弱書生？姐姐滿臉知足地說：人家比我讀的書多，憨厚老實，關鍵是對我好。
有一段時間，姐夫病得嚴重，需要每天跑醫院輸液。為了節省時間和體力，姐姐硬生生地自己學會了扎針輸液。每次都是她白天幹活，晚上收工後親自給姐夫輸液。生活所迫，她成了半個護士。膽大心細又敢下手，你不佩服她都不行。
在市場附近幹得久了，對周邊環境熟悉後，看到有一個修車鋪對外轉讓，她毫不猶豫地兌了下來。這樣，姐夫可以安定下來，不用到處奔波。守着攤位就可以了。
有一次公爹去姐姐家看她，回來跟我們說：你姐姐這人真行哈！沒有她不會幹的活兒。那大車輪胎，你姐夫弄半天，也別不下來，你姐姐上去幾下子用撬槓卸下來了。嗨！她會用巧勁兒，你說稀罕吧！說這話時他雖然笑着，但我看到了他眼中閃過的淚光。那是一個老父親心中的疼與痛。
姐姐經歷無數次搬家後，終於買了自己的樓房。雖然是二手舊樓，還是頂層，但我們都為她在那個城市有了屬於自己的家而感到高興。後來，姐姐笑着談起之前數次搬家的無奈時，雲淡風輕的樣子，並不刻意渲染顛沛流離的悲傷，亦沒有感嘆命運多舛的艱難。而我們聽得卻是無比心酸。
買了樓的姐姐更忙了。她每天盯在修車鋪，除了幫着修補輪胎，還代賣建築材料，小推車之類、以及各種零部件。由於鄰街幾家商鋪都是干大型批發的貨商，經常需要僱傭三輪摩托送貨。精明能幹的姐姐又嗅到了商機，她立刻也買了一輛三輪摩托。這樣，憑着姐姐的好人緣，人又靈活通透，她理所當然地成為附近商鋪的御用送貨員。每次，外面一聲招呼，姐姐無論是吃着飯還是干着其他什麼，都會立馬放下，用戲腔拉長聲調回應着：「來～嘍！」一股風似的人車就位。那和諧歡樂的場景，總是把鄰里們逗得哈哈大笑。有時，我想，那條被貨物充塞得擁堵不堪的街，人們仿佛永遠忙碌不完。如果沒有姐姐活躍氣氛，他們的生活得多枯悶。
姐姐特別會過日子。自己吃喝穿用堪稱儉約典範。可她對婆家娘家兩邊的親人特別大方。侄子侄女們年節的禮物從來不忘，爹媽吃喝穿用更是體貼入微。 眼看着這幾年她終於熬出頭了。姐夫的身體被姐姐絞盡腦汁各種食補調理得比之前好了很多，不再犯毛病了。外甥女也長得亭亭玉立，有了自己的正式工作。姐姐前幾年在駕校當了一名教練，在清一色的男性隊伍里，她的颯爽英姿尤為突出。很多女性學員擠破腦袋預約在她的名下學習。她耐心細緻又極具表達能力的教學方法，使得專門排她班的學員年年爆滿。她日復一日，每天重複着那些駕駛操作，不停地為學員灌輸駕駛技巧和原理。嗓子經常沙啞着，皮膚曬得黝黑。從沒出過國門的她，總給人一種非洲華裔的感覺。幾年下來金牌教練的榮譽實至名歸。她買了自己的車，房子又重新裝修了。明年就到領退休工資的時候了。一切都往好的地方發展了，生活漸入佳境。可是，可是，怎麼就突然病了呢？
作者簡介
涓子，現居山東榮成。忠實的文學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