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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梨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嫁梨》中國當代作家葉青才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嫁梨

身處梨鄉的人都知道嫁梨兒是一種很有趣的事情。這趣味當源於一則謎語,而這謎語又是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那位偏頸叔說給我聽的。

偏頸叔說這則謎語的時候,顯出自己很有才情的樣子,一邊啃着玉露香,一邊半眯着眼,那本來就不端正的脖子仿佛更加偏斜,多少年後,我怎麼想,他就怎麼像霍金。當然,那眼裡閃射出來的亮光也像霍金,智慧而仁善,慈祥又敏利。偏頸叔首先從褲腰帶上摘下那杆竹煙筒,在桌角上磕了兩磕,抹上金黃的煙絲,擦一根火柴點燃,吧嗒一口,然後開言:「生在高枝杪杪,遇到兵戈殺倒。自己妻子拋掉,與他人妻子相好。雖非心甘情願,卻也一生到老。」說了兩遍,兩眼直直地盯緊我:「猜吧。」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嫁梨的,所以根本就沒往那上面猜,因而訕訕而去。

偏頸叔不知跟多少人打過這個謎語,也許他早就忘記了曾經跟我說過一回,後來他在許多人面前又說開了這個謎語,而在他還沒有停下話音的時候,我就一口說出了謎底,引得滿場的喝彩。雖說虛榮有時候害人不淺,但對懵懵懂懂的孩子來說,不啻於一次重大的獎勵,不僅讓我從此喜歡上了謎語,而且連帶着愛上了詩歌詞賦和對聯,甚至敬佩上了村東頭的那位老私塾先生。

有意思的還是嫁梨兒。偏頸叔背着一個不大的背篼,裡面是采來的優質梨枝——玉露香的真體,兩三寸長,都是高高枝頭的末梢,表皮有點泛青,卻還沒有發芽。一同帶來的還有剪子、削刀、細繩和塑膜,另外還有一大團軟泥。唯一沒有帶來的是手鋸,那東西太占地方,必須由主人家提供。別看他身體發育不良,歪着個脖子扯着個膀子,上樹可是挺機靈,三招兩式就爬到了樹半截,用一根布帶將腰身箍在樹幹上,讓我們在下面送上鋸子。一袋煙的功夫,幾根大枝丫齊刷刷地被鋸掉;再掏出剪子,咔嚓咔嚓,整棵梨樹被理成了平頭。接下來剖枝,削芽,入楔,綁繩,抹泥,就像經過了專業訓練,極快捷極麻利,真是「談笑間完成梨樹嫁接」。

偏頸叔完工以後,照例要摘下煙袋吧嗒幾口,同時以一種極其嚴肅的口氣告訴我們:看緊蟲子啊,挑蟲捉蟲最重要!因為那時還沒有農藥這一說,故而他把「挑」和「捉」說得最重。

正是由於偏頸叔嫁接的梨子成活率高,因此不是常常可以見到他的身影。一戶人家,也就三兩棵梨樹,一經嫁接,永遠不用更易。我那時想,偏頸叔既然以此為業,應該年年來一次,他不應該就那麼輕而易舉地叫所有的枝子兒都成活了——這種惡念,也只有在想念偏頸叔到來的時候,在巴望他再給我出幾條謎語的時候,才想得出來,並且,在那麼誠樸的老頭面前,是萬萬不可說出口的,老頭兒的仁厚裡帶着狡黠,我看得出來,我也知道他做得出來,倘若他把這種幼小心靈中的「蟲子」挑出來擺在我父母面前,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呢?

偏頸叔走了,春天跟着就來了。平頭梨樹開始發芽,散葉,開花。第一年的花開得稀稀疏疏,也沒有結一個果子。但是我們相信它會結果子,就像相信偏頸叔的為人一樣。多少年後,我才知道那則謎語後面深藏着一個暗合偏頸叔人生遭際的曲折故事,儘管我一直不清楚現在的偏頸叔家庭是否幸福,他的「拖油瓶兒」——那幾個孩子是否對他還好,但是我每一次默默念起那則謎語,心裡都有一種酸梨子的味道。

「嫁梨兒!」要是別的手藝人,準會衝着人家高聲喊着,可偏頸叔從來沒有喊過一聲,他是以自己的形象在做着廣告——「偏頸子」。「偏頸子來啦!」我第一次這麼喊,卻遭到父親狠狠地喝斥:「……叫偏頸叔!」

偏頸叔,你倘若還在世,應該聽到我父親的訓斥,更應該看到今天梨鄉收穫的盛況。 [1]

作者簡介

葉青才,中國作協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高中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