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百年的樹(袁明秀)
作品欣賞
守望百年的樹
我穿越千里萬里,一路風塵。我身披一襲陽光,湮沒於西雙版納這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中。
我站立於一棵高大的樹下,一棵需要最大限度地仰起頭,才能看得見她的全貌的大樹下。
在我和那棵大樹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被樹的目光刺痛了。我的心事穿過厚厚的塵埃,帶着沉重的記憶,在熱帶雨林濕熱的風中,找到了前生記憶中那些遙遠而又清晰的影子。我的前生,就是這棵在熱帶原始森林中站立的樹呀!她在風雨中堅守,在陽光下歌唱,在月光下訴說。她在這裡站立了一百年了。
我們重逢了。
我們駐足凝望。我們和着雨季的風,唱起了只有我們自己才能夠聽得懂的,那首來自天上的無字的歌。
我,就是這棵大樹。
樹是孤獨的,我也是孤獨的。
我慢慢地走近她。我把她攬入懷中,輕輕地撫摸着她粗糙的樹幹。
我第一次聽見她的嘆息,很沉重,也很悠長。我閉上眼睛。風,在我和樹之間搭起了一座橋樑,我在解讀她的心靈密碼。
我,就是這棵大樹。
是怎樣的一種傷痛,讓我把每一片葉子變成了沉默的音符?是怎樣的一種絕望,讓我把飛揚的心思化作了無聲的年輪,深深地埋藏在堅硬的樹幹里?又是怎樣難以言傳的幸福,讓我塵封了所有的語言,把孤獨凝結成了一種站立的姿態,就這樣,就這樣默默的守望?
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
一百年過去了。
可是我,在無言的靜立中,一直在等待誰?我為誰站立?我又為誰守望?
我的內心在渴望着一個高度。為了這個高度,我拼起命來向上,拼起命來生長。我知道,我必須竭力更早的迎接清晨里第一縷陽光,我必須儘量大口的吮吸雨霧中最甘甜的露珠。因為,我僅僅是一棵樹,一棵密林中的平凡的樹。
我的內心在企盼着一場對話,那是在每一個寧靜的月夜裡與風的對話。
我的目光在尋找着一位聽眾,那是一個能夠聽得懂樹的語言的聽眾。我多想在月光下為他唱一支歌,一支從心底里流淌出來的能夠詮釋生命的歌。
可是,無論我怎樣的向上,無論我怎樣的凝望,也無論我怎樣的企盼,我還是一棵樹。一棵孤獨地站立,執着守望的樹。
我問風,是不是每一個生命都註定不一定能夠開花?風嘆氣不言;我問陽光,是不是每一種追求都不一定獲得想要的結果?陽光低頭不語;我問自己,不開花的樹,可不可以像盛開的百合花一樣,擁有明媚的春天?
我竟一臉的茫然。
我就一直這樣沉默的站立着。所有掠過的陽光,所有佛過的輕風,所有飛過的鳥兒,都是我身邊匆忙行走的路人。而我,只是一棵孤獨站立的樹,一棵守望了百年的樹。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待得到我前定的命里必須守望才能得到的結果。我在心底里渴望,會有那麼一天,能站在一個更高的高度,去撫摸潔淨藍天下那一朵厚重的白雲。
我渴望與雲朵對話,我把每一根枝椏都伸向天空。我也在淒涼的雨夜裡,幻想着用溫熱的手臂將黑夜刺破。我想大聲告訴藍天:我想飛翔!
可是,我欲說還休。
無數個夢裡,我為自己插上了翅膀,我夢見自己脫掉了傷痕累累的衣裳,我成了一棵行走的大樹!然而,總會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你是一棵樹,你註定只是一棵孤獨站立,孤獨守望的樹。
夢醒時分,我只能依舊站在這紛繁的林間,看雲捲雲舒,看月盈月缺。
雨季走了,雨季又來了。
當光陰無聲地把皺紋一寸一寸無情的刻在我的每一寸肌膚上時,我渴望有一雙手,無言的敷在我的眉間,默默地擦去我百年的憂傷。[1]
作者簡介
袁明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