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娥 久違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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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久違的愛
小時候,我是在媽媽的背上長大的。
在我出生時,爺爺已故,奶奶改嫁,一個瘸腿不能走路的小爺爺需要人照顧。那時要在生產隊幹活賺工分,沒有長輩幫忙照顧小孩,媽媽只能在家帶我們,一大家子只靠爸爸一個正勞力,日子過得很是艱難。為了貼補家用,媽媽每天要做很多事,養豬、摘茶葉、撿苦櫧、采草藥......
哥哥小時候很乖,他熟睡後,媽媽可以放心去做事。我卻很粘人,只肯抱着睡,一沾床就大哭。媽媽要去幹活,又不忍心把我扔床上,無奈之下,在我三個月大時,媽媽就用自己織的印花背帶把我背上。為了避免傷着我嬌嫩的小胳膊小腿,媽媽就用她的一件柔軟厚實的衣服先把我套上,讓我靠着桌沿站在凳子上,(當然那時的我還不會站,只能借個力而已。)然後抓起長長的袖子,把我小胳膊搭在她的肩膀,兩隻空蕩的袖管在她胸前打個結,背帶輕輕攬過我的纖纖細腰,再把我的小屁股往上一托,就把我穩穩地背在背上。有時鄰居大嬸會過來幫忙,把我抱到媽媽的背上。從此,媽媽的背就成了我的搖籃,媽媽背着我燒飯、拔豬草、田間地頭忙乎。而我只要一聽到「背帶拿來」,就立馬咧開小嘴破涕為笑。我賴在媽媽的背上,一直到三歲半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就這樣,背斷了一根帶,背彎了媽媽的腰。
媽媽背我砍柴,儘量避開密密的樹枝,可是有一次,她低頭砍柴時,攀爬的覆盆子和我開了個玩笑,用它那帶刺的細枝在我臉上重重地抽了一下,臉上被抓出道道血痕,我哇哇大哭,萬幸的是眼睛沒有碰到,臉沒有破相。那次的經歷讓媽媽心有餘悸,從此她更加小心呵護她背上的這個「拖油瓶」。
那時家裡養了四頭豬,媽媽每天都要拔豬草。背着我不方便蹲下,她就跪在地上拔。早晨,霧氣還沒有完全消散,晶瑩剔透的露珠在片片菜葉、絲絲青草尖纏纏綿綿,地上霜濃露重,媽媽就這樣跪在地上,跪着,站起,站起,跪下......褲子膝蓋處磨破了兩個大洞,膝關節嚴重受損。就從那時起,媽媽濕邪入侵,從此落下了嚴重的風濕病,遇天氣變化,膝關節就酸脹疼痛。
現在年紀大了,媽媽的風濕病更加嚴重了,不是胳膊疼,就是腿腳痛。她一個人住在鄉下,我心裡放心不下。趁休息日,全家一起回鄉下看望她。
媽媽的手腳沒以前利索了,見她久坐站立起身的樣子有些怪。站起之前,先慢慢伸直雙腿,再慢慢收回,抬腿,收腿,反覆幾次,再雙手撐着桌子邊沿,身體微微往前伸,手用力撐時,腿跟着慢慢站直,停留片刻,再慢慢走去,此時我才發覺她走路時右腿已有點僵直。
聽說艾灸可以去風濕,緩解疼痛,我趕緊拿出帶來的「艾艾貼」。扶她在床邊坐下,雙腿自然下垂。我靠着床沿半蹲着,輕輕拉起她的褲腳,卷至膝蓋處,看見她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瘀青處又有鮮紅印子。這道道印子,我知道一定是她疼痛難忍時用手抓的。「年紀大了,不舒服就自己扭幾把,還挺管用呢,」她輕描淡寫地笑笑。我鼻子發酸,喉嚨里似有什麼東西堵住,一時竟說不出話。趕緊用試驗了好多次的找穴方法幫她找好穴位,用筆畫個小圓圈,然後拉起她枯瘦的手,手把手教她。艾煙升起,房間裡瀰漫着悠悠艾草香,煙霧裊裊,熏迷了我的眼。我抬起頭,媽媽正看着我,四目相對,她突然低下頭在我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然後掏出紙巾幫我擦拭臉上的口水,伸出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不好意思轉過頭去。
這一吻,讓我猝不及防,媽媽的吻,甜蜜的吻,只是小時候的回憶。長大後變得含蓄,沒有一句我愛你,更沒有了充滿親情的肢體接觸。那些愛的語言沉入心底太久太久,找不到渲泄的窗口,打開的瞬間,便會模糊了雙眼。
模糊的思緒在媽媽久違的一吻間漸漸清晰。我握住媽媽的手,她的手乾裂粗糙,有點扎手,還有點冰涼。我輕輕揉搓媽媽的手,就象小時候媽媽用她的手溫暖我長滿凍瘡的小手。
臨別之際,媽媽執意要送我們上車。門口有幾級台階,她慢慢側轉身體,雙腳橫向站在台階上,一手扶着牆,左腳下一步,右腳並上一步,左腳再下一步,右腳再跟進一步。
透過車窗,看見媽媽不停地朝我們揮手,落日的餘暉照在她那深深淺淺溝壑縱橫的臉上,頭上的白髮根根上翹。從未有過的恐慌在我心裡閃過,我趕緊下車,跑上前,抱住她,貼着她耳朵,柔柔地說:「你一定要保重身體,不准再乾重活,聽話。」 「你這孩子,」 媽媽輕輕捶了一下我肩膀,笑了。[1]
作者簡介
宋宣娥,熱愛生活,熱愛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