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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曹大炮(馬路)

尋找曹大炮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尋找曹大炮》中國當代作家馬路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尋找曹大炮

天哪,曹老師居然還活着。

那天鮑武同學微信告訴我這條消息,我先是喜出望外,又有點不敢相信。這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心心念念尋找的曹老師啊,他老人家居然還在!

我視曹老師為恩師。找他,是想看看他現在的樣子,是想跟他好好聊敘一下這些年來的生活經歷。然而,願望卻是一次次落空。其間也曾與同學一起,循着當年上學的舊跡,從太中東門那個巷子找過兩三次,然而卻是只見新房,不見舊人。這麼多年的城市改造運動,老巷子沒了,住戶也不知換了幾茬,打聽曹老師的消息,大多是一臉茫然。直到有一天,同學聚會時聽誰說了一句,曹老師不在了吧,然後,我就聽到自己心裡的某扇窗戶在那一刻黯然關閉了。

對於我的將信將疑,同學倒是成竹在胸:這回錯不了,曹老師現在就住在大女兒家。

於是我們當即約定,周末就去老師家拜訪。

這是接近城市邊緣的地方,一方寬敞的宅院白楊高聳,蔭翳蔽日,雖是炎夏時節,倒還清涼。我們到的時候,曹老師的女兒女婿遠遠就在門口候着了,他們介紹說老人家得了帕金森氏症,行動頗有不便。我見師心切,仿佛回家一般,進到堂屋就很自然地走進老師的居室。那時曹老師已經站起來,顫顫地正要往外走,我看到師母在他旁邊,正遞給他一副拐杖。我趕緊上前,扶住老師的肩膀,提議就坐在床邊說說話吧,但曹老師堅持要走出來,到客廳與大家見面。

我輕輕攙着曹老師的一隻胳膊往外移動,就像攙着自己的父親。父親去世好多年了,也正因為如此,那一瞬間我忽然有了一種儀式感。幾個人小心攙扶老師在客廳一個老式藤椅上坐下,我緊挨着藤椅,仔細端詳他一會兒,還是當年那副稜角分明的臉龐,依然顴骨高聳,雙目如電,只是老年人的清瘦模樣讓他看起來有些疲憊。時間是冷峻的化妝師。當年那個豪情滿懷、叱咤風雲的「曹大炮」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略顯瘦削的尋常老頭。

幾個同學一一見過,我問:「曹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馬路。咋不記得?看見你,我就想起黑豹了。」一句話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馬路是我,而黑豹是當年一隻狗的名字。我也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回到這麼多年久覓不得的曹老師那方不大的院落。

曹老師名諱潛光,綽號「曹大炮」, 是我高中時期的第一任語文老師。說到曹大炮,這個名字當年可謂家喻戶曉;在細陽縣城,你可以不認識曹潛光,但你不能不知道曹大炮。究其由來,蓋緣於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錚錚傲骨和凜然正氣。他生性耿直,疾惡如仇,對於身邊的不公從來都是挺身而出,毫不畏懼;對於社會上一些歪風邪氣更是直陳時弊,火力全開;又因為兼有政協委員的身份,給他這門大炮平添許多威力。他身為一介普通的語文教師,卻不止一次免費替人打官司,幫助受欺負的小商販討公道,斥責對父母不孝的街坊的孩子,指責校領導的某些拍腦袋決策,甚至在政協會議上當場痛斥某些縣領導的不作為亂作為,弄得那些領導額頭冒汗,尷尬萬分……所到之處,卻總是能贏。許多人怕他,恨他,卻也心虛氣短,無奈其何。

說起與曹老師的情誼,固然是緣於師生關係,卻又超越了這尋常的一層。由於我自幼偏愛文科,作文寫得好,從小學到高中,語文老師對我都是青眼有加,特別厚愛。高一下學期,我的家庭遭遇一系列變故,經濟幾近崩潰,父母身心俱損。我憂心二老,便決定退學。關鍵時候,暑假期間同學來了,並且還帶來了曹老師的親筆信,鼓勵我鼓起勇氣,戰勝困難,完成學業;滿滿三頁紙,可謂言辭懇切,語重心長,其意殷殷。

後來,高二學期,曹老師已經不帶我語文課了,但是他知道我的境況,為了減輕我的負擔和壓力,特意找到我,問我是否願意住到他家裡,因為那裡離學校很近,往來都很方便。本來,他那間房屋是用於出租的,每年也能得到一筆租金,但是曹老師不在意這些,他告訴我說,你只管搞好學習,其他不要多想。那時候曹師母也沒工作,每天在街邊賣些馬糊油條等早點補貼家用。尤令我感動者,很多個夜晚,當我從學校自習歸來,回到自己的那個小房間,往往看到書桌上放着一碟麻葉、花生米或者其他什麼吃的,反正都是一些師母自製的零食之類。我知道那不是曹老師放的就是師母放的。每當這個時候我的內心都會瞬間湧起一股暖流。對於一個身處困境的學生來說,這小小的饋贈就是莫大的安慰和深切的教導啊!而更令我難忘的是,高考那天凌晨,當我早早起床剛剛漱洗完畢,一碗熱騰騰的馬糊、幾根油條、兩個荷包蛋就已經端上我的書桌。也許,老師在以他的方式讓我放鬆,給我力量;也許他早已把眼前的這個學生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是的,所有這些在我看來風雲激盪的過往,在曹老師的記憶里或許都如天上的浮雲一般遠去了,淡漠了,而他卻依然清晰地記得學生的名字,記得當年那間秉燭夜讀的小屋旁,有一隻叫黑豹的狗狗在默默陪伴着一個清苦的學子。這或許是他一生堅強的內心深處,一汪小小的溫柔的水潭,給他明快的回憶,給他溫暖的陪伴。

「我這一生最大的失敗是沒把自己的幾個孩子教出來。只顧得教人家孩子了,自己孩子反倒忽略了……」八十多歲的曹老師思路清晰,言語乾脆,一如當年給我們講課的樣子。他一會兒笑眯眯地望望我們,一會兒又望望他身旁的子女,反覆念叨這幾句話。或許,無論是誰,一生之中總會留下一些內疚和遺憾,只是不知道那內心深處的表白,何時,何地,才能自然而然地泉水一般湧出,哪怕面對的是自己的親人。

我忽然記起,當年在校時曾經讀過曹老師的兩本日記,作為文學青年我原本打算要為他作傳的,只是因為學習緊張而作罷。問過曹老師和師母,說這麼多年,搬了幾次家,也不知弄哪去了,我不禁一陣悵然若失。曹老師上大學時,曾因一張大字報而被打成過右派,還在華陽河農場蹲過幾年,後來得以平反,走上中學教師的崗位。在我看來,他一生的歲月浮沉,進退得失,絕對是一本耐讀的好書。

本來,我還想悄悄告訴曹老師,當年那個懷揣作家夢、倍受關懷與鼓勵的學生,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放下手中的筆,並且還真的成為省作協會員了,想讓老人家也分享我一點小小的快樂與滿足。但是看到曹老師有些疲憊,我終於還是忍住了。

我想,等到下次,我再來看望他老人家,找到他當年那些日記、筆記,再給他老人家一個驚喜吧。[1]

作者簡介

馬路,字無韁,號省一,安徽太和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