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深(王曉軍)
作品欣賞
小巷深深
這條小巷，我走了好多年。它實在太長了，曲曲彎彎的，好像一條脫節的蛇。
午夜的巷子一片昏暗，好像用一塊黑布把一切該隱藏的都隱藏起來似的，不見了白天的真容。夜深人靜，連狗也昏睡過去了。幾聲悽厲的貓叫春聲，更增添了幾分夜的恐怖與神秘。這是老城區里僅存的一條巷子，有錢的，都搬進新城區，就連手頭不太寬裕的，也都貸款買了樓，遠離了這所謂的貧民窟。
上完輔導課，我每周必有一兩次，午夜時分下班回家經過這條小巷。本應習以為常，可今天感覺有些異樣，看着黑漆漆的巷子，居然有一種難言的恐慌。要是冷不丁竄出一隻鼠來，準會把我嚇夠嗆。小時候的老毛病又跳出來作祟，用老年的話兒講，叫怕後。據說與吃過豬尾巴有關。別說，爹在世時，總好這麼說。不就吃過一回嘛，至於這樣嚇唬我，以至於給我留下了終生陰影。
人這東西，真怪！怕啥想啥。越想就後脊樑冒涼風，頭茬豎起，心越發打鼓直咚咚。硬着頭皮前行，好想哼起歌兒來壯壯膽兒，可這三更半夜的，我這一唱，會不會成了精神病，即使成不了精神病，也是個神經病。
拐過一個「之」字彎，不經意間一回頭，一個小小的黑影在後面晃動。嚇死寶寶了！心裡登時突突得要命。聊齋里小鬼附身的感覺再次讓我全身起雞皮疙瘩。還想像出一組怕人的畫面：我立定，渾身一搖晃，掉一地雞皮疙瘩；再一晃，一張人皮脫落下來；三晃，一堆白骨稀里嘩啦散落一地……唉，心裡默念猶如法海般的咒語，是人是鬼請現原型！我心一橫，豁出去了，就是遇上鬼，我也得挺着，看看鬼能把我怎麼樣？狹路相逢，勇者勝。況且常言道，鬼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樣一想，心裡踏實多了。我緊走幾步，一停，猛回頭，那黑影也緊走幾步，沒穩，還向前竄了一小步，才停住。我心裡有譜了，這多像我十四、五歲時那次從七十里外，獨自一人從學校回家的經歷啊！
記得那是我平生最為害怕的一次走夜路。由於在外求學住宿，兩周沒有回家，實在太想家，請不下來假，就趁放學，急着騎自行車往家趕。幾十里山路，接近傍晚，沒有一個人。路過幾個村莊，就是一道山夾的溝路。聽大人講，這地方墳多，自然有狼狐出沒。顧不得那些了。那是個春天，山是禿禿的，地也光溜溜的，白天也沒有什麼人走過這山夾溝。我為了超近路，必須要經過一片墳地。天黑時正好騎到這恐怖地帶。心裡的怕可想而知，荒蕪人煙的，出了狀況也只能自己捱着，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由於害怕，我上坡路不下車，騎得渾身大汗淋漓。兩眼根本不敢往黑乎乎的墳地看，心裡一個念頭，過這片恐怖之地就好了。可現實真的讓我出了狀況。「咔嚓」一聲，自行車鏈子斷了！怎麼辦？怎麼辦？我頓時傻了，下了車去接，竟少了一節鏈條！無奈向四處瞭一下，竟然看見一隻如狗狀的黑東西竄向墳丘！是狼？是狐？分不清！我絕望了，該怎麼辦？推車跑吧！我氣喘吁吁推車向前跑，還時不時看後面那狼狐跟上沒。呀！不是一隻，好像三四隻！有一隻徑直跑到我前邊拐彎處的幾座大墳邊趴下，還不時伸頭向我這邊瞭望。硬着頭皮，高唱一支跑調的歌:「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仿佛我自己是個英勇的戰士，舉起大刀，混戰在敵群里，殺出一條血路！我的歌聲越唱越大，竟沙啞得讓那幾個鬼東西蟄伏不起。就這樣我衝上了「至高地」一一一最高坡，下邊是七拐八拐的黑乎乎下坡路。我像射出的箭一樣，向茫茫黑夜飛馳而去。那是嚇破膽的離去，那是危急中拚命的飛離。當我望見前方的一片燈光之時，我才意識到，我的落荒而逃，竟然好像一個多麼的偉大壯舉，儘管把車鏈子不知丟在哪裡……
小巷深深，深幾許，總沒有山路崎嶇，更沒有讓人嚇掉魂兒的無語。這樣一對比，竟心裡穩當了許多。可轉念一想，那個人一定是個膽小如我的人。若是鬼神，還不有超能力？會「嗖」一下，竄到我前面去，使用各種幻術，治服於我？莫名其妙，我心裡忍不住一陣竊笑。
是尾隨？還是跟蹤？我不明白，他也很讓人無語。
要是尾隨，一定是如我一樣膽小如鼠，防備遇到歹人；要是跟蹤，那可就另當別論，說不定圖財害命也有可能。難道我很有錢？答曰，無有！難道我長得帥？黑燈瞎火的，帥，也看不出來！既然沒錢，長得又挺對不起觀眾，何必呢？把我當成花姑娘？答曰，非也！劫財，沒有！劫色，不成！何苦而為之？我不得其解。
我故意緊走幾步，他緊追不捨；我一下停下，他也止步不前；我緊走，突然轉身，向他走去，喝道，幹嘛？
我……我……一個童聲傳來，原來是個孩子！
你要幹嘛，孩子？我問到。
我……我去接媽媽，沒接到。他顯然聽出我管他叫孩子，囁囁道。
三更半夜的，你爸呢？我追問。
他倆吵架了，媽媽班上的姨說媽和爸回姥姥家辦事去了。孩子帶着哭腔說道。
沒事的，孩子，我送你走吧！說不定咱倆還是鄰居呢！我安慰他。
那你為什麼不超過我？我又補充一句。
怕遇到壞人，聽說有挖小孩器官的！
哈哈，真有你想的！不怕我會挖了你？
不會，你一定是好人！
我問，孩子，你走夜道真的不怕？小孩回答，不怕，有影子在前面給我壯膽！
真夠他想的。
我突然恍悟，人生啊，前面要有個目標，才能勇敢前行。不是嗎？
我走近孩子，沖他打了個「V」字手勢，我倆相視一笑，沿着小巷，走進夜色里……[1]
作者簡介
王曉軍，教師，遼寧省散文學會會員，營口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