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洪溝的玉米長得真好(二郎亞哥)
作品欣賞
小洪溝的玉米長得真好
小洪溝的玉米長高了。
到九月的時候,一株株的玉米像是追上了早走幾十天的同伴,紛紛地站在米缽山的半坡前搖曳招手。它們的樣子樂呵呵的、歡實實的,有些情不自禁的喜悅。能於九月追上同伴,對於株株茁壯的小洪溝玉米而言,是種快意,更是種幸福。它們和追上大部隊的人們一樣,歡喜於一個季節的成長,得意於一個季節的飽滿,更恣意於一片土地的豐收。
看見小洪溝玉米頂出地面、露出嫩芽,是在六月初。那天和金柱、王濤沐着夕陽站在米缽山前往下看,層層晚霞金金黃黃地覆着小洪溝,給半坡的玉米披上了一層輕柔曼紗。之外,是遠處天湖的浩蕩,是長山頭一覽無餘的田園起伏,以及隱藏在青紗帳間的村莊庭院。
小洪溝地處寧夏中部乾旱帶,屬黃土高原溝壑區,原是同心縣境內米缽山東麓的一條泄洪溝,由農墾長山頭農場管理負該區域的國有土地。
由於過去時常發生洪水,當地人取名小洪溝。站在米缽山下,半坡的土是灰黃灰黃的,縱橫的溝是乾涸曲折的,根本沒有一絲的水流水氣。
朝半山坡走的時候,一些土層拋拋的,一踩就冒出一些土氣。笑着對金柱說,小洪溝有洪沒水?金柱說,有,不僅有洪水,還有地下泉水,是當地重要的水源保護地,主要供周圍老百姓吃水用水。他還講,米缽山里藏有很多泉眼,春夏秋冬流個不停。為收集泉水,場裡專門修了個大水池子蓄積水,一天能蓄幾十上百方水。水池裡的水平時供老百姓吃水用,農忙時調劑一些澆灌莊稼。
站在半坡往下看,小洪溝應該是一片戈壁灘,中間偶爾有幾道洪水沖刷過的深溝野壑。看地勢,小洪溝依山斜鋪到山下,有一定的坡度;論土壤,多為灰鈣土,且夾雜着不少的碎石子。聽金柱、王濤說,米缽山里礦藏豐富,幾十年前就有人在此挖煤煉鋼、取土燒磚、采砂混制水泥。修建鐵路、高速公路的時候,又設了一些採砂場。
在小洪溝進入米缽山的拐彎處,有一個用鐵絲網圍住的廢棄老廠區,便好奇地走進去看看。金柱說,這是一處廢棄的燒瓷廠。進入老廠區,裡面空空蕩蕩,無人問津,儼然是風與陽光的陣地。幾個大廠房大倉庫土香土色地矗立着,隱在裡面的燒制瓷缸的老窯址至今依然保存完整。
站在磁窯舊址前拍了個照,後面的背景藏有很深的西域粗獷,仿佛人在邊疆一般。遠眺山下,高速公路上的車輛南來北往,如同蟻群蠕蠕而動。對於乘車走高速的人來講,大伙兒都知道小洪溝,但卻不知道這是農墾長山頭農場的地兒,更不知道這裡還有一處大煉鋼鐵時的燒瓷廠,至於米缽山裡的煤礦、雲岩礦、地下泉水……更是鮮為人知了。
小洪溝面積不大,地表有溝有壑有坡有峁,也有人令人說不出來的荒涼。但是再荒涼,有人就有氣息,有草就有希望。
種玉米之前,小洪溝是荒蕪已久的戈壁灘。為了利用這片土地,長山頭農場組織力量對小洪溝進行了一番土地整治。整理成田時,大大小小的石頭曾經槓壞了好幾輛旋耕機,也錛壞了好幾台推土機。等土地收拾出來了,因為常年乾旱少雨,又沒有輸水管網把山裡的地下水用上,導致這個地方種啥東西都收不了多少收成。之前,有人跑來承包了土地種了點沙棘,但因為缺水的原因,樹體低矮、樹勢孱弱,最終讓投資人落敗而去,成了長期撂荒、沒人敢種的地方。之前,也有不少的自發移民在此搶地開荒,但也因為水的嚴重匱乏而放棄了種植。
沒水,費再大的勁兒開荒種地,也是白搭。
臨近的縣政府曾經協調農墾把小洪溝的土地統籌了回去搞個什麼產業園區進行土地開發利用,可思謀來琢磨去也毫無進展。縣裡沒辦法,只能任由土地撂荒,等後來誰看上了再說;移民們也沒有辦法,天天眼巴巴地望一眼扭頭就走。都沒有辦法了,小洪溝的地就荒着、閒着,自然悠長地野曠着。看着土地撂荒,長山頭農場的人看不過眼了。
對於熟悉農地農情的農墾人來說,土地是命根子,拓荒是天職,精耕是本職。大家都沒辦法了,也只能自己想辦法來幹了。經過一番協商,長山頭農場重新把小洪溝片區要了回來。從要回小洪溝的那天起,金柱、王濤們有空就往小洪溝跑。前前後後跑了幾圈,就掌握了小洪溝的地勢地形、土壤成分以及耕灌條件的優長短板。對於小洪溝,原本就是因為水的問題,才出現了大戶先種後敗、移民先搶後退的情況。現在由農場重新開荒種植,解決水是當務之急。於是,圍繞水開展的一系列工作啟動了。周圍村莊的人搞不明白農場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小洪溝起死回生,就紛紛地圍了過來看究竟。
當然,也有一些湊熱鬧、看笑話的。等看了一番,有幾個人算是看明白了:人家農場種地就是有一套,跟農場比種地,沒法比,也比不成。看人家,先用打好的水池子把山上的洪水、地下泉水蓄起來,再在田地中間修建一個疏水泵站連通水池子,然後按田地畝數用水量從泵站出發劃片鋪設輸水管網,然後再在田間地頭鋪上滴灌塑料管接通管網,將水一滴一滴地灌到莊稼根部,為每一株作物提供適時精準的用水服務……中間,再在地里壓埋一些伸縮噴頭,以便在夏日炎熱時打開噴頭進行噴灌補灌,以預防空氣濕度不夠產生其他的作物疾病……
這哪裡是種莊稼?這簡直是在供莊稼!
一群人看了又看,心裡不服也服。走哪兒一提起種地,就嘰嘰呱呱地把長山頭的做法說個沒完。小洪溝的玉米就是用這種方式種起來的。問負責種玉米的周志雄,兩千多畝的玉米地幾個人種?回答說,兩個人。哎呀,兩個人?金柱補充說,兩個人都多了,應該一個人就行了。現在保證安全生產,就按規定配了兩個人。這麼一說,也就明白了。之前就聽巴浪湖農場的老孟說,紅寺堡農場一萬三千多畝的玉米地,派過去兩個人就夠了。
實際上,寧夏農墾所屬的每個農場都在這樣干。各個農場都做足了耕地的地上地下空間利用工作,普遍建立了地下輸水泵站管網,廣泛運用先進的北斗導航系統、智慧信息控制、現代機械裝備等等的現代農業技術耕種土地。唯一不同的是,有的規模化經營面積大些,有的面積小些。不管怎樣,能夠應用先進的現代農業技術、裝備開荒種地,本身就是一種生產方式的突破。目前,全墾區八十六萬畝的耕地,只有不到四千人的職工負責着,投入產出比較臨近地區的高多了。
小洪溝的玉米是五月底種下去的,比引黃灌區的玉米遲了近一個月。等到六月初,每畝七千多粒的玉米種子紛紛成活出苗,冒出了地面,成活率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那個沒出芽展出葉的百分之一,不是被好奇的喜鵲烏鴉啄了,就是被突然刮來的八九級大風掀翻了土層曬乾了根芽……能在嚴重乾旱缺水的小洪溝種上玉米、種活玉米,還能種好玉米,不啻是一種奇蹟。到了七八月份,小洪溝玉米越長越旺、越來越高,周圍的移民又跑了過來站在田埂邊看,先前棄地的移民也趕過來瞅。大伙兒一言一語的感慨:還是人家農場厲害,啥都能種出個名堂。
一般而言,玉米是一周長一節,經過七八個節氣十四五周,長到第十五節時就再不長了。每一株玉米的棒子一般在七上八下的葉片節骨間長出。長一個玉米棒子的,在玉米杆的第七節長出;長兩個棒子的,在第七、第八節左右分立。看玉米長了多久,數數節,就可以知道。
前推半月,後推半月,一株玉米的成長周期也就四個月。比如玉泉營農場的青貯玉米收穫期是一百一十二天,畝單產超過六噸!如果變成糧食用的玉米,得等到一百二十天。長的時間越長,玉米杆兒越乾枯,玉米棒子越飽滿,用行話說,就是乾物質和澱粉含量越高。
農墾種的青貯玉米多,主要為大批的奶牛、肉牛提供口糧。給牛準備青貯玉米,就得保有一個適度的乾物質和澱粉含量,不能太青嫩,也不能太乾枯。有句話講「老牛吃嫩草」,吃上新鮮清爽一些的,牛就咀嚼得有滋有味兒;如果太幹了,就像人吃了放了若干天的干烙餅、硬囊一樣,啃咬艱澀。養牛種玉米的人都知道,給牛備口糧,得趁玉米漸青漸黃,葉片、秸稈還有青汁兒,玉米棒子清脆甘甜的時候收割最宜。早了,乾物質和澱粉含量達不到,容易讓牛倒口泛酸;晚了,乾物質和澱粉含量過高,又會影響牛的口感。長期地餵牛養牛,一波人漸漸發現牛最愛吃的玉米是在乾物質、澱粉含量達到百分之三十左右最為適宜。
要達到這個程度,收割青貯玉米的時間需要好好把控。把控好了,牛高興,人踏實;把控不好,牛蔫遢,人擔心。這是養牛人與種田人對待青貯玉米時的一種特殊心情,也是一種說不清的糾結。
現在好一點的是,墾區養牛種玉米的人基本掌握了生產規律,年年對收割收儲遍布寧夏南北的青貯玉米有了合理的時間把控。今年墾區公管的土地擴大了,種的青貯玉米也多了。按南北各農場的種植面積算,完全可以保障全墾區十幾萬頭奶牛的全年口糧。有足夠的玉米做支撐,再加上一年五茬的苜蓿補充,墾區的奶牛就可以衣食無憂了。
在集團統一管理下,這個九月,農墾十六個農場、五六個專業公司組織成千上萬輛特拉斯收割機、重卡車進駐田間地頭,全線開割青貯玉米,在南北三百公里的農墾大地上拉開豐收的序幕。
看着一片片青貯玉米瞬間化為顆粒,化為一頭頭奶牛高興咀嚼的美食,突然覺得農墾出產的每一滴鮮奶該是多麼不容易,乳業的安全保障該是多麼的不容易。現在,人們很認可寧夏農墾的奶,殊不知,每一滴牛奶的誕生該經歷了多少環節的循環周折,又該經歷了多少回的不容易!這些不容易,不僅僅是一株株青貯玉米的能量轉換,不僅僅是一頭頭奶牛的能量轉換,也不僅僅是季節時光的能量轉換,更是一個個農墾人從早到晚魂牽夢繫的精力轉換、責任轉換、夢想轉換……
一株株玉米,一頭頭奶牛,一杯杯牛奶,一片片歡樂……天地間的季節輪迴不止於物質與商品的轉換,更不止於生命與生命的對視。走進九月,收收玉米,再看看不可思議的小洪溝,或許,每一頭牛的悠遠歡哞曾經徘徊過一個夢的聲音,也曾經輕裊過一縷炊煙的遐想……
小洪溝玉米長得真好。
2023年9月9日記,10日凌晨謄錄於銀川。[1]
作者簡介
史振亞,筆名二郎亞哥,男,漢族,1973年6月出生,寧夏靈武人,現居銀川,畢業於寧夏大學中文系,長期從事文字工作,出版有個人文學作品集《心靈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