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 想起那條路 馬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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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山子， 想起那條路
閒着沒事時，山子就會坐在陽台上，看着不遠處平坦而寬闊的路，緩緩的延伸而來又緩緩的延伸而去，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上高中時所走過的那條路。
山子要上的高中，其實是一所鄉里新建的學校。但學校離山子家太遠了，要翻兩座山。如果去縣城念書，反而近點兒。可山子的成績，鐵定是進不去縣一中的。即使能進去，也得花錢。這對父親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的。父親一再說「如果上不了高中，就幫着家裡幹活兒,然後說個媳婦，分出去過自己的日子去，這樣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父親說這些話時，一臉嚴肅。看不出一絲戲謔的樣子。
在黃土高原的很多村落里，人們最大的願望就是當父親盼着給兒子娶上媳婦，當奶奶的盼着能抱上孫子。也許繁衍生息，就成了他們生活最大的奢望。
山子反覆的想了一天，覺得如果不去上學了。那很可能就會跟村裡的其他後生一樣。可是他不希望是那樣的生活。他渴望走出大山，看看大山以外的世界。看看生活在平原、生活在森林和草原上人們的生活。
第二天，山子怯怯的給父親說，他還是想去鄉里的中學上高中。父親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高中得上三年，你得從那條路上跑三年。如果你想清楚了，就去吧。」山子鄭重地點頭答應了 。
在打聽好去學校的路後，山子就開始專心的做起了開學的準備。他把平時挖的中藥曬乾交給了藥材公司。用換回來的幾十元錢，給自己買了十多個筆記本，甚至，在大街上給自己配了副眼鏡。山子上初三後，就感覺到視力下降了。坐在教室的中間，黑板上的字顯得模糊一片。說是配的眼鏡，其實只是在大街上看到有個南方人擺的眼鏡攤，挑了一副最便宜的老式近視眼鏡戴上，突然覺得眼前挺清楚，也就算是合適了。後發現一走起路來就有些暈，有時覺得天旋地轉的。想再去找那個南方人另換一副，那人卻早就沒了蹤影。這副不合適的眼鏡一直陪着他到上大學時，才給換掉。
在八月底的一天，學校給山子捎來通知。讓他快點到學校報名，並讓準備好鋪蓋。第二天，山子就用一輛自行車捎帶着還是初中的那套鋪蓋捲兒，身上揣着父親給的二十元前，在母親的千般叮囑中出發了。
從山子家去那所中學所在的鄉里，走的是一條碎石鋪成的公路。黃土高原上的公路，橫七豎八。但除去各個縣城之間有一條柏油公路外，其餘的都是石子兒路，或是羊腸小路。可不管是哪條路， 人們都會通過爬越，到達縣城或是自己想要去的更遠的地方。
小石子多鋪在公路的中間，所以山子騎着自行車只能在公路邊上石子兒比較少的地方走。這是一條完全被穿越和盤繞占有了的公路。走到上坡時，山子得下車推着。等到下坡時，自行車就會風馳電掣般的跑起來。在深秋的涼風中，讓人很是愜意。
晚秋的黃土高原，已從艷麗過度到了豐滿。那些種在半山腰小麥和豌豆，早都收上了麥場。田地里，只有成片的胡麻、蕎麥還有一片一片的藍花苜蓿裝飾着高原的美麗。而分散在高原任何一個角落的村落，總會閃現出一片瓦房、窯洞和綠樹。還有大人不時吆喝牛羊的叫聲和小孩子的哭聲、狗的吠聲，似乎在傳遞着這樣一個信息：到處都有繁衍的生命。
偶爾風馳般的跑過一輛卡車，總會在後邊帶起一條長長的土霧，這會讓路上的行人慌不擇路的躲着。而這時騎自行車的人，就得雙手扶好車把，小心翼翼的走着。稍不注意，車把一拐，那麼車輪子拐到石子多的路面，騎車的人往往會掉下來。
山子吃力的推着自行車從一條溝里走到了比較平坦的地方，從一個村子穿過時，竟有一條狗追了過來。嚇得山子魂飛魄散，使勁蹬着自行車跑。幸虧迎面過來了一騎自行車的人，那條狗又追去了，山子才算鬆了口氣。
自行車從一個坡上下來，就是河灘。山子找了個比較平坦的地方。把自行車立好。先洗了把臉，又用手捧着清澈的河水，大口的喝着，覺得特別舒暢。
這一條河，順着溝壑，一直能流到山子他們村落前的那條河道。據說在多雨的季節，這河水能一直流到黃河。說來也奇怪，說是黃土高原，卻總是在流水的地方，發現全是卵石。溝壑的亂石流水和四周的黃土溝壑總是不和諧的組合到一起。
過了河灘，就開始了爬山。公路像一條帶子似的，纏繞在山樑上。山子沒有辦法，只能是推一會兒歇一會兒，走不了多久，已經汗流浹背。有時汗水竟流到了眼裡，他忙不迭的擦着，等到了山樑上時，山風吹來，那種心曠神怡的愜意，很難用詞語描寫。山子騎在車上，路面變得平緩。四周全是高高的白楊樹，甚至還有一片一片的蒼翠的松樹。在溝壑的平坦處，還並排立着幾間紅瓦白牆的房子，有幾個人正在那裡指手畫腳的比劃着什麼，山子估計那裡就是很多人每年去栽樹的林場。
繞過兩座山樑時，公路猛的一拐，該下山了。山子先跳下車來。試了試車閘。又重新騎上。車子越跑越快，耳邊的風呼呼的吹着。他不時用右手拉拉後閘，以使車子的速度能慢點。等到過了山腰，順着公路又是猛的一拐。山子突然發現，公路下邊竟是一個村落。這時公路的路面，卻是白石子兒鋪的，而公路近緊挨的山崖，也是白色的。在村落的下邊，是一條清澈的河流。在太陽的照射下，閃着片片銀光。也只有這時，騎自行車是最舒服的，不用腳蹬，只需雙手扶着車把，眼睛專注的盯着前方就行了。到了山腳下，山子發現，周圍的各條山道上，也有騎着自行車，捎帶着鋪蓋卷的男女同學。估計他們都是一所學校的，山子想。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行走，終於到了山子要去的學校。這所新建學校位於河道中間的一個平台上，是由幾十間紅磚白牆的平房組成的。好像整個工程還沒有結束，偌大的黃土夯起的院牆裡，還有等待收割的胡麻。整個圍牆裡，缺少了兩堵牆的地方，算是校門。山子愣愣的看着這所連操場都沒有的高中，想着自己要在這裡度過三年，不知為什麼，眼淚竟悄悄的流了下來。
在一間教室的側牆上，紅紙黑字寫着高一新生的名字，山子發現自己名字也赫然在目。根據提示，他找到了班主任。那是一位新畢業的英語老師，帥氣而活力十足。根據老師的安排，山子把自已的鋪蓋捲兒放在宿舍，他發現這裡住宿條件比初中時強多了。不僅是上下鋪。更重要的一間屋子裡只住八個人。而初中時住在一間比教室還大的房間裡，每個學生的床鋪都是老師用枕頭量的。
宿舍里的幾位同學都是來自附近的幾所農村中學。甚至，還有比自己更遠的。讓山子驚訝的是，有很多縣城裡的同學也到這裡來上學。
後來，在這所新建的高中校，山子學習了三年，最後用自己的勤奮，走出了重重疊疊的大山。但那條曲曲折折猶如人生的路，在以後的工作和生活中，他永遠銘記！[1]
作者簡介
馬進思 ，回族， 70後，北京市昌平區中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