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痕跡可以掩飾？(龍昱杉)
作品欣賞
歲月的痕跡可以掩飾？
好久沒有旅遊，也好久沒有拍照了。沒有細數過自己留在膠片上的影像究竟是怎樣映照出自己的成長和老去。因為一直認為自己還年輕。
今春出差上海，住在與外灘一街之隔的曼哈頓。早起可在外灘晨練，也為了能近距離看一眼高懸在上海海關大樓上那百年不爽一秒的泰國鍾，聽它的整點鳴聲，清晨不到六點我就站在了外灘正對海關大樓的地方。鐘聲響過，我有一絲虔誠肅穆在臉上，也許是這份虔誠使然，身邊一位晨練的老者主動停下給我講起鐘的故事。在那樣的早晨，迎着那樣的晨光，遇到一個那樣熱情的老人，聽着那麼悠長久遠的故事，分手時我一陣滿足綻開臉上。「咔嚓」，這一笑容被遊走江邊專事攝影的人定格下來。接着他帶着對所拍作品滿意的表情走向了我，遊說我留下。數碼相機里是一個不錯的影像，上面的我笑得開心甜美，我決定留下。於是約好他去沖洗相片，我則走回酒店取錢。
幾分鐘後，我見到落於紙上我的影像，心一下冰涼。放大了的清晰的相片上，我的眼角皺紋如菊綻放。「這是我嗎？」那分明是我印像里的「秋天女人」形象，難道我也到了秋天？
「怎麼會是這樣？」我無語揉碎了相片，無知地問他能照一張沒有皺紋的嗎？「我哪裡來的這些皺紋呢？」
他的看了看我，回答徹底擊碎了我的自信。他說「要不，要不……我不要你錢了」。那個善良的孩子顯然初涉此行，他試圖把錢還我努力降解我的失落，卻沒想到給了我清醒的一擊，告訴我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我的韶華將逝，我正在老去。
回到家裡，向最好的朋友訴說人家寧肯不要錢也不能為我照一張沒有皺紋的相片的尷尬。朋友在大一陣大笑之後說「看看，叫你不要老那麼愛笑，你一天到晚把個牙齒往外曬，笑老了好了吧，知道愛笑的好處了？就是給你加點紋兒！」
想想自己，真的愛笑。動輒一點小小開心，一個小小趣事也會讓我喜笑顏開，原本還是呵呵地眠嘴笑着，隨着年齡的漸長、心齡的成熟、心態的豁達，笑也變得沒有拘束地放肆，哈哈大笑成了家常，真是心無憂慮的逍遙佛祖，身無病痛的快活神仙。早有朋友提醒要注意大笑對容顏的傷害了，卻從未在意，只相信沒有好的心境難有好的容顏。怎會想到好心情導致的物理運動會也傷害到無辜的面相！
於是注意起自己的臉部，身上帶了小鏡，一天到晚偷空看幾次，仔細觀察眼角細紋的發展方向及活動規律。每聽到笑話、看到喜劇，忍俊不禁時先想想臉部眼角肌肉將如何相擁，再或咬緊牙關或緊閉雙唇，不笑。幾次下來就明白了活着的累是如何由自己找起的了。女兒看到我忍住不笑時的難看錶情，關切地問媽媽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是呀我怎麼了？想想才發覺自己的不正常，我本是個重視心情勝過一切的人，為了幾絲皺紋就阻止了笑容，實在是我的難過。不就一點歲月的痕跡嗎，值得讓我的心情如此受挫？即使我不笑，我的年齡就不長了嗎？皺紋早晚不上額頭？
我決定放棄讓自己不笑的努力。於是開心又回來了。
幾天前在講過故事後，帶着想啟發女兒的目的，我問她長大要做什麼樣的人，女兒的回答讓我吃驚，她說：「我要做媽媽這樣的人。」「為什麼」？我問「因為我喜歡你」。「就為這個？」我簡直不敢相信，要知道她每天在電視、電腦里要看不知多少的超人、天使、明星，怎會把一個平庸的身邊人做為目標，我快擔心她心無大志了。沒想到她說：「對呀」，她大聲答「我們班同學也喜歡你，她們說小曼的媽媽真漂亮……還有媽媽泡的奶是天底下最好喝的了……」我想她後面的話大概是為了涮我，因為我剛剛下決心不再給她喝泡的奶而直接喝牛奶。但是她前面的話即使是涮我我也願意聽，因為那出自自己女兒之口。原來皺紋不影響愛你的人看你的眼光。我的心底湧起幸福。
看着女兒一天天長大，笑容一天天燦爛，我的心開始不斷堆積幸福，我的臉上也不斷堆積着由歲月刻在上面的她快樂成長的記錄。慈母的臉上最讓孩子溫暖的該是她疊在皺紋里的笑容。看着年過花甲的女明星沒有皺紋的臉，我一陣難過，為她生活的不真實。即使在臉上開過千刀萬刃，撫平再過細微的皺紋，又怎能改變歲月划過你眼底留下的滄桑？
拿出陣年相冊，從懵懂無知到情竇初開再到風華正荗，如今韶華將逝，我找出歲月的痕跡細心保留。抬起頭，咧開嘴，我又感到兩朵菊花綻放在我的左右面頰，淡淡地，夾着菊香……
作者簡介
龍昱杉，七零後，威海作家協會副秘書長，國家二級評茶師，九十年代開始發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