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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壁上的棠梨樹(常芳欣)

崖壁上的棠梨樹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崖壁上的棠梨樹》中國當代作家常芳欣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崖壁上的棠梨樹

車子轉過彎,一樹粲然的白花披着霞光閃進眼底。

那是怎樣的一棵樹啊!身姿偉岸,樹冠宏闊,繁花團團,遠望似低飛的祥雲,又如皚皚雪山。在純淨的藍天下,它以俊逸超拔之姿站成一道風景。

我從不曾見過這麼大一樹花,更不曾見過這麼清奇冷峻、風骨疏朗的樹!它像一位冰肌玉骨、傲岸飄逸的謙謙君子,以卓犖不群的氣質緊緊牽引着我,感召着我不由分說地下車直奔它而去。

(一)

這棵樹就長在我家屋後那片窪地的西南角的崖壁上。走近看,樹高10米左右,陰翳蔽日,陽光透過花隙斑駁着篩漏下來,點點顫顫,花影綽綽,撲朔迷離得使人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挨挨擠擠、密密匝匝的花朵綴滿枝頭,花朵瑩白如雪,素雅潔淨,在虬曲蒼勁的深褐色枝幹的映襯下,顯得遒古清雅,氣息高華。細細端詳,滿樹的花兒絕大多數都已綻放。纖細嫩綠的花莖撐起一把把精美的潔白「小傘」,「小傘」由十一二朵花高低錯落連綴而成。每朵花有5片花瓣,花瓣薄如蟬翼,如絲如絹,陽光下瑩瑩地閃着光。精巧可愛的橢圓形花瓣簇擁着玫紅花蕊,像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塊璀璨的寶石,又像精心呵護着一個唯美的夢境。半開的花兒胭脂點點,是新娘嬌羞的臉龐,是一首欲說還休的婉約詩詞。更惹人愛憐的是那些小巧的花骨朵,雖然很少,但高擎在枝端,或羞赧地掩於花後,嬌小玲瓏得像一顆顆透明的珍珠。一陣微風拂過,那一串串、一簇簇的花兒隨風搖曳,仿若千萬隻玉蝶和樂而舞,她們舞姿翩躚,輕盈、靈動。

這樣的一棵樹,本該香氣氤氳,芳香撲鼻,但我卻聞不到。心生好奇,我湊近鼻尖,細細嗅聞,才有幽淡的香氣裊裊襲來。那香氣若有似無,若甜似澀,清淡中透着一絲涼薄。連香氣也滲透了它骨子裡的清寂孤傲,這是怎樣的一種靈魂啊!香氣雖然淡薄,但還是吸引了成千上萬的蜜蜂忙忙碌碌,飛進飛出,嗡、嗡、嗡的聲音如潮汐般一浪追着一浪碾過耳膜。

這是什麼樹?我在腦海里搜尋着所有關於樹的記憶,但卻沒有答案。恰在這時,父親來喊我吃飯。他告訴我,這是棠梨樹。

「棠梨樹?我怎麼從不知道?它長在這兒似乎有好些年的光景了。」

「那是你沒有注意,而這次正好趕上它開花。其實你上初中時,它就長在這兒。」父親告訴我,崖上是軍子的地,軍子為了擴大土地的面積,不停地拉土往這深坑裡填,把剛長出來的棠梨樹埋在了下面。軍子以為它死了,但誰知不久它竟長了出來。後來每年都拉土填埋,但每次它都倔強地鑽出地面。

(二)

棠梨樹?我還真是孤陋寡聞呢,第一次聽說。

我在心裡反覆咀嚼着這兩個字:棠(táng)_梨(li)。還真是奇妙,這個詞組輕重音水乳交融,渾然天成。想想,屋後那棵棠梨樹的風格不正如它的發音:擲地有聲而又雲淡風輕嗎?

上網查找了一下棠梨樹的信息,百度資料顯示:棠梨樹,別名野梨、鹿梨、鐵梨樹,薔薇科,常生於荒郊、山腳、路邊或道旁,葉、枝、根、果實皆可入藥。

棠梨樹最早出現在《詩經》。《詩經·唐風》中有一篇《杕杜》:「有杕之杜,其葉湑湑。獨行踽踽,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焉?有杕之杜,其葉菁菁。獨行睘睘,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 。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焉?」這首詩以杕杜起興,描述了一個孤苦無依的年輕女子,面對其葉湑湑、兀自蔥鬱的杕杜樹,痴痴凝望,不肯離去的淒涼畫面。寥寥文字,「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的郁忿心情卻躍然紙上。這首流浪者之歌,在今天讀來並未散佚光芒。它所表達的濃重的孤獨感越過浩淼的歷史煙海仍然給幾千年後的我們以強烈的震撼。接着在《唐風》里又讀到了《有杕之杜》:「有杕之杜,生於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適我?中心好之,曷飲食之?有杕之杜,生於道周。彼君子兮,噬肯來游?中心好之,曷飲食之? 」這首詩仍然以道旁兀自獨立的杕杜樹比興,刻畫了一個年輕女子思君而不得見的鬱鬱寡歡心情。詩作運用迴環復沓的手法,兩章僅易數字,就寫出了女子纏綿、糾結的心情。

那麼,杕杜到底是一種什麼樹呢?為什麼兩首表達孤獨的詩,都要以杕杜起興?杕,dì,孤立生長的樣子;杜,棠梨樹。將兩首詩的題目換成現代漢語,也就是《一棵孤獨的棠梨樹》。 

棠梨樹生長在雜樹叢生的山道上,每年春天,它落下一樹的雪,細小瑩潔的白花綻放在料峭春寒中。過一段時日,繁花謝盡,那些細小的花束就結了果,碧青的,小珠小豆般大小。狹長的葉子也長出來了,繁密的葉子上面郁着一層暗綠色的光。

在清寂的道邊,棠梨樹默默地演繹自己的生命,枯榮之間,獨自緘默着歲月的冷暖。它的身世是孤獨的、冷清的、寂寥的,這樣的身世決定了它不能作為美好的意象出現在迤邐的文學作品中,為文人士子所歌詠。翻開浩瀚的詩書典籍,你確會發現寫棠梨樹的寥寥無幾。但酒香不怕巷子深,總也有例外,《詩經·甘棠》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在這首詩中,棠梨樹(甘棠)就是作為一種美好的形象出現的。這,是一首懷念召伯的詩。

召伯何許人也?召公姓姬名奭(shi),西周初期的著名政治家,三公之一。西周初期,武王去世,年幼的成王即位,由周成王的兩個叔叔周公、召公分陝而治,輔佐朝政,「周公營洛,召公主陝」。召公體恤民情,廣施惠政,深得百姓愛戴。後來,陝州百姓自動捐資修建召公祠,院內栽種甘棠樹,以示對召公的紀念

為什麼種植甘棠樹呢?這來源於史書記載的一個故事。《史記.燕召公世家》中記載:「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召公巡行鄉邑,有棠樹,決獄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無失職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懷棠樹,不敢伐,歌詠之,作《甘棠》之詩。」這件事就發生在河南省宜陽縣西北4公里處鄭盧路北側的甘棠村。甘棠為古代交通要道上的一個驛站,站旁生長着茂盛的棠梨樹,三月花如白雪,風景秀麗迷人。

「召公聽訟甘棠樹下」的故事,就這樣以民間傳說的形式流傳千古。這首詩由觀物至思人,由思人至護物,纏綿篤摯,隱躍言外。歷代詩人也紛紛動情賦詩讚頌,韓雄詩曰:「春橋楊柳應齊葉,古縣甘棠也作花。」

美好的東西總是煥發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現在,甘棠苑(也稱召公祠)依舊巍然地屹立在三門峽市陝州風景區里(在原址上重新修建)。召公「敬德保民」,體恤民情,廉明朴潔,民心懷之千古!

(三)

翻閱了有關棠梨樹的介紹,我的心中盈滿它的光芒,這光芒引導着我朝它走去。

飯罷,我再次來到棠梨樹身旁。想起父親的話,我撥開低垂的枝條往南看去,果不其然,樹幹的1/3已被黃土掩埋。為了存活下來,它的整個身軀向北傾斜趔趄着生長,但盤根錯節的根繫緊緊地攫住崖壁。從遠處觀望,以至於有一種馬上就要撲跌下來的驚心動魄之感。

望着它,我在仰慕之外,又多了一重崇敬。在那暗無天日的黃土中,它的靈魂該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和煎熬!但它終是沒有頹廢和沉鬱。為了逃離桎梏,它窮盡全身的力氣迸發。它的根往土壤里鑽,它的芽向地面挺,它向着理想中的光明拚命地攀爬。

掙脫黑暗的力量使他渾身攢足了勁兒,它終於挺了出來。可迎接它的又是什麼呢?

在這棵樹的腳下,荊棘縱橫,荒草野蠻地生長,已經沒過膝蓋。藤蔓纏絡,噩夢似的緊緊捆住它的軀幹。不遠處的斜坡上,污水橫流,垃圾狼藉,腥臭難聞的氣味彌散在空中。

原來,許久以來,它就生活於這樣的環境中,但這一切絲毫不足以阻攔它匆匆追夢的腳步。黽勉苦辛,朝乾夕惕,它永遠仰目朝天,不為幻想,只為看到心中純粹的夢想。心事悠悠,此時,棠梨樹披一身繁華,把最純淨的心事晾曬在潔淨如雪的花朵上,借風為馬,飛向遠方的遠方,天邊的天邊。

棠梨花不語,開給它自己看。

有微風幽幽拂來,風吹花落,花瓣簌簌降落,落在我的發間、臉龐、掌心。捧着這纖塵不染的精靈,悲切、酸楚的感覺漫過心頭。「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蘇軾的《水龍吟》陡然湧上心頭,不免使我產生了韶華易逝,時光不再的蒼老之感。但仔細看看樹上的花兒,它們似乎絲毫不介意下一秒會香消玉隕,依然明眸皓齒地在陽光下燦笑,在和風中舞蹈。是呀,生命本身就是一個過程,轟轟烈烈地吐芳納蕊遠遠好過得過且過、渾渾噩噩,生命的質量向來也是以「精彩」為衡量的尺度,而絕非以「長短」來臧否優劣。

大自然真是最高明的智者,它在默然中以行動開悟我的困惑,啟迪我的愚蒙。「我的白晝之花,凋謝了它那被遺忘的花瓣。到了黃昏,這花便成熟為一顆被銘記的金色果實。」這至理之言使我徹悟了許多,心情也豁然開朗了。

(四)

此時,陽光極好,像極了一種叫「桂花蜜釀」的酒。棠梨樹大概也不願錯過這美好的時光,努力地展示它全部的生命力給我看。瞧,每朵花上都有一個新的生命在顫動。那麼多生命目光灼灼,令我眼前一片白亮。白得驚心,亮得炫目,美得令我虛脫。我有一絲的恍惚,忘了自己從何而來,要到哪兒去?因何與這棵樹在這兒邂逅?我感覺它似乎一直就站在這兒,千年萬年;又似乎山一程,水一程,剛剛才不遠萬里跋涉而來。阡陌紅塵,俗世喧囂,人與人,人與物,人與景的相逢都有一份神性的誥諭,他(她、它)出現在你的生命里,一定是要教諭你什麼或啟智你什麼。那麼,現在,披一身潔白的棠梨樹之於我呢?

無可名狀的思緒盤桓在我的心頭。千頭萬緒仿如看不見的手指,在我的心湖上掀起層層波濤。波濤中,一首澌澌然的歌聲穿雲破空而來。「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歌聲沉鬱頓挫,哀婉淒絕。仔細聆聽,那不是屈子的歌聲麼?我似乎看到了他憂悒絕望的眼神,瘦削悲愴的臉龐。他飛身而起的孤絕身影猶如驚鴻一瞥,令我眼睛生澀。

其實,歷史上像屈子一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是沉沉夜幕上不眠的星宿。他們用恆久的光亮(哪怕很微弱),也要給那個社會以良心,給那個時代以應有的態度,給那些黑暗中迷茫的幾近絕望的人以活下去的信心。因為有了他們,浩蕩的歷史長河才波光瀲灩;因為有了他們,才有了今天我們回望歷史的某個節點時的欣慰和溫暖。這樣的人中,就包括一個躑躅在湮遠年代中的不朽的老者,俊彥之士宗澤。

1127年3月底,金軍擄走大宋徽欽二帝後,宋高宗趙構攜家眷及近臣倉皇南逃。大宋諸臣如喪家之犬,動為身謀,奔命苟且,侍寵保祿。只有一介文官宗澤逆流而行,勇挑保衛國都重擔。他在很短的時間裡,依靠個人威望收編民兵,使軍隊人數達到100萬以上。在留守開封穩定比方的13個月裡,他給趙鈎寫了24封奏章,封封言辭懇切,淚灑胸襟。他運籌帷幄,詳細制定收復策略;他苦口婆心,勸勉趙構急速北歸,整肅軍隊,揮師北上,以雪國恥。他在信中寫到「棄比方:七路千百萬生靈,如糞壤草芥,略不顧恤……臣犬馬之齒已七十,於禮與法,皆合致其事,以歸南畝。漏尺鐘鳴,實為二聖蒙塵北狩,陛下駐蹕在外,恐失我祖宗大一統之緒。」可惜的是,他的奏章換來的是沉默如鐵的南風,南風中,氤氳着濃郁的脂粉香味。

宗澤的報國熱情變成了憂國之傷。憂憤成疾,後背發疽,不治而終。臨終前,諸將圍繞在病榻前,他再三叮嚀:「我以二帝蒙塵,憤憤至此。汝等如能殲敵,我死亦無恨!」眾將失聲痛哭,齊聲回答:「敢不盡力!」(這些人里就包括年輕的岳飛)。宗澤死了,沒有一句言及家事。彌留之際,他突然三聲大叫:「過河!過河!過河!」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為救國難,雖九死其猶未悔也。屈原、宗澤雖走了,但歷史不會遺忘他們。歷史把他們雕刻成一座偉岸的豐碑,感召着更多清醒的人,為追求光明堅定地朝他們走來。

清朝末期,社會凋敝,亂象叢生。朝廷苟安目前、敷弄了局。臣子鬥巧鑽營、便私阿上。朝堂之上,更是黃鐘毀棄,瓦釜雷嗚。自上而下,人人苟且營營、隨波逐流或是獨善其身,而他—劉光第卻堅守貧困,清廉勤政,潔身自好,活成了溷濁中的一股清流。他以清白之軀慷然赴死,令世人愴然而生敬意。

煌煌五千年華夏史,有多少像屈原、宗澤、劉光第一樣的人,他們踽踽獨行在歷史的曠野,活得孤獨而決絕,清醒而冷峻,凜然而剛烈。他們就像這棵棠梨樹一樣,不管世界怎樣溷濁而不清,環境怎樣惡劣而不堪,都始終堅守內心的操守不放棄。他們恬淡、靜謐、理性,不求仰慕,不求聞達,甚至不求側目,只為了心中的那份純粹與光明!他們就像這棵棠梨樹一樣拼盡全力活成一方風景,活出一道風骨。他們活出的高度,是庸常人的葵藿之心永遠不可抵達的!

望着這棵棠梨樹,我心潮澎湃,熱血飛騰。春風殆盪,棠梨樹的枝條輕輕搖擺,潔白的花瓣紛紛落下,落在我的頭上、肩上、耳輪上,落在我的掌心、懷裡,落在面前這片恆古的倔強的黃色土地上。一絲絲淡淡的香氣隨風襲來,我知道,那是棠梨樹靈魂的香氣在飄散。 [1]

作者簡介

常芳欣,筆名煙藍,河南省三門峽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