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五十(吳聯平)
作品欣賞
年過五十
如果將人這一輩子看作春、夏、秋、冬四季的話，那麼年過五十，大概就意味着進入人生的秋季了。顯而易見，秋季既有收穫，也有蕭瑟。如果活得明白、活得輕鬆、活得灑脫，那麼就會喜獲豐收和碩果纍纍；如果活得糊塗、活得沉重、活得憋屈，那肯定就只剩下悲苦悵然和滿目蕭瑟了。
年過五十，最明顯的生理變化就是兩鬢斑白、滿頭銀髮。和我同齡的人，大多都已鬢成霜雪滿頭了，額頭的皺紋就如農民挖掘的溝渠，深深淺淺，彎彎曲曲，縱縱橫橫。要填平它，大抵需要很多時間和更多的飽經風霜。老年斑也像形影不離的跟屁蟲，悄然爬上了腫泡泡的臉，就如在宣紙上胡亂塗鴉了幾塊山水。臉上的水墨畫，只見黑白相間的山峰和峽谷，以及一些溝壑和丘陵，卻難以呈現一片山清水秀的美景。
年輕時隨時保持油光水滑的頭髮早已不復存在，也漸漸亂糟糟起來，如秋天裡的一把野草，好像一碰星火就會燃燒掉一大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些禿頂禿頭的漢子，大概都是因為他們亂糟糟的頭髮碰見了星火而燎原了吧。他們早已養成了不再打理頭髮、不再修剪髯須、不再修理邊幅的習慣，邋裡邋遢、畏畏縮縮早已寫進了他們的字典和內心。
年輕時恨不得一日將皮鞋擦三遍的好習慣，也漸漸被懶惰散漫所取代，不是學會了平躺，就是學會了內卷，過去起床都將被子疊得方方正正、整整齊齊的愛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丟到了爪哇國，起床都是腳一蹬開被子，就不管不顧了。即便床上像狗窩，家裡像牛圈，地上垃圾成堆，也見怪不怪、順其自然了。
年過五十，走起路來腳下不再生風，也沒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氣概，你不知不覺就會覺得腳抽筋、腿打顫、腰酸疼，什麼風濕痛、關節疼、肩周炎、頭昏腦脹、消化不良、腰椎間盤突出、眼花耳鳴這些不速之客，都會如約粉墨登場，它們無需你的盛情邀約，也無需你點頭同意，就恣意妄為地走進了你的生活，如同一塊嚼後的泡泡糖，想甩也甩不掉。
年過五十，除了你的顏值、飯量和酒量開始降低，其它的東西就開始增高了。以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壓為代表的高氏集團，正一步步走進你的身體，讓你不得不謹遵醫囑，這不能吃那不能喝，這不能玩那不能去，只好一天中規中矩、言聽計從地聽醫生使然。此時，你變得就像一個無比聽話、無比懂事、無比乖巧的小孩子。
年過五十，你不再將事業置於第一位，也開始考慮父母、考慮妻兒、考慮親友、考慮家庭。你不再為工作而拚命，不再不分晝夜、不分黑白地忘我工作。你不再動不動夫妻拌嘴將離婚掛在口頭，也開始哄妻子、顧孩子、低面子、收性子，將陪伴和和諧放在了首位。年過五十，你也開始考慮退居二線，隱退山林，想在家看孫子、帶外孫了，開始嚮往那種含飴弄孫、子孫繞膝、種菜養花的感覺了。
年過五十，你不再有年輕時「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豪邁，也不再有鷹擊長空、揮斥方遒的勇氣，你萬事求穩，做到不激進、不湧進、不冒進、不冒險。那種遇事豪情萬丈、意氣風發、愛打頭炮、愛當出頭鳥的個性早已蕩然無存，常將穩中求進、穩中求穩、進中保穩掛在嘴邊，遇事都謹小慎微，「三思而後行」，並且善於走中庸之道，不再偏激而行，即便出行散步也還小心腳踩死螞蟻。
年過五十，你遇事不再火冒三丈，不再怒火中燒、不再吹毛求疵，不再挑別人毛病，不再槍對槍炮對炮地硬幹，你學會了忍氣吞聲，學會了忍辱負重，學會了忍痛割愛，甚至學會了忍辱偷生，終於弄明白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百忍成鋼的道理。
年過五十，很多尷尬事就會尷尬地出現。在和別人交談時，急迫需要對方大聲說話，否則你只見對方嘴巴在動，卻不明白對方說的所以然。對方問你的問題，你不是啊哦嗯，就是微笑着呵呵呵，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聽清楚對方的具體問題，根本就無從答起，但又不好意思讓別人再複述一遍。此時在別人面前，你就如同一個呆裡呆氣的傻子。
年過五十，你的眼睛也不好使起來，遠看是遠視，近看是近視，看什麼都是迷迷糊糊，重重疊疊，僅看見一個大概，看不出廬山的真面目，即便穿個大頭針也似打槍，雖有一百發子彈也無法一彈命中。年過五十，你的手開始哆嗦起來，端飯碗、端酒杯、端茶缸開始使不上勁，甚至抖抖顫顫，一不小心還會將手中的東西打落，碎成一地。年過五十，你的腿也不好使了，走不了多遠，你就會腳轉筋、腳起泡、腿打顫、腿篩糠，你開始渴望有拐杖有人攙扶的生活。
在和朋友一起聚餐喝酒時，你不再有年輕時的膽氣、豪氣和霸氣，根本沒有膽量端着酒杯和酒碗一飲而盡，過去那種「一口悶」的勁頭和颯爽，早已成了「當年勇」，只好象徵性地抿一口、舔一點。過去對酒的愛好和渴望，早已變成對酒的畏懼和恐懼。懂你的人，會勸你少喝一點，叮囑你當心身體；不懂你的人，會認為你不夠朋友、不講義氣，當年那么喝得的人怎麼今天變得這麼隱忍而矜持？是不是勇士變成孬種了？即便有人和你拼酒，你也不會大膽地站起來應戰，也只會小心翼翼地周旋和迴避，即便有人將海量的高帽子戴在你的頭上，你也不會被吹捧弄得得意忘形，只會怯怯地弱弱地回應一句，好漢不提當年勇。
年過五十，我覺得最明顯的變化就是，以前的領導、朋友和同事，見到我碰到我都稱我為小吳，如今的領導、朋友和同事都改稱我為老吳了。小，就還意味着年輕；老，就意味着夕陽西下了。如果你超過五十，還能有所作為，還能大有可為，那必定是夕陽紅了。如果你少不經事就能做出一番事業，別人肯定誇你少年得志，還強調說你有志不在年高。
年過五十，你身上的芒刺就會逐漸變鈍變軟，你的臭脾氣、臭毛病、臭德行也會逐漸收斂，那種鋒芒畢露的率真，那種遇事爭第一的率直，早被時間和經歷洗禮得清醒了頭腦，芒刺早已被磨礪得變成了不善傷人的老繭。你會主動低頭，你會主動認輸，你會主動認錯，你會主動與人為善，你不再與人爭得面紅耳赤，你不再一言不合就動手動粗，你不再為了淺顯的面子與人大打出手，你開始懂得了吃虧是福的道理。
年過五十，你對過去一再計較的東西變得不再計較，你對過去一再注重的東西變得淡然視之，你對過去一再鬱悶的東西變得泰然處之，你對過去一再耿耿於懷的事情變得釋然坦然，你對萬事萬物開始看得開、想得開、離得開、丟得開，對一切事物都能做到「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捲雲舒。」總之，人過五十，你開始變得現實而實際，注重當下和眼下，不再虛無縹緲、不再好高騖遠、不再天馬行空、不再雲里寫詩，更多想的是土裡生活、土裡生火、土裡刨食，更注重了眼前的苟且，而逐漸淡化了詩與遠方。
如果按人能活一百歲來計算的話，人過五十，就意味着已經活了半輩子了，超過五十，就可以毫不猶豫、毫不誇張地說，活了大半輩子了。其實，即便你活了大半輩子了，也無需炫耀，該炫耀的不是你活了多長時間，而是你在活着的有限時間裡，你經歷了什麼，你獲得了什麼，你頓悟了什麼，你積澱了什麼，你學會了什麼，你收穫了什麼，這就是五十而知天命。
如果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是，僅為一張透明的白紙和一架空心的軀殼，那就意味着對天命不知不解、一知半解，沒活清楚沒活明白，是十足的糊塗蛋和菜鳥蛋，那就趕快閉而不談。如果你人生的積澱里看不到任何東西，你又要「立牌坊」去誇誇其談，去自我標榜，去自圓其說，勢必讓人心生厭惡。
人一輩子都是在哭聲中出生，在罵聲中成長和老去，然後在別人的哭聲中離去。年過五十，你不僅經歷了被父母罵、被老師罵、被領導罵，也正在經歷和快要經歷被兒女罵、被孫子罵，你目睹了太多人生百態、見慣了太多生離死別，你對怪事變得不再大驚小怪，對世界不再充滿好奇，對疑問不再刨根問底，你的心開始靜了，氣開始平了。
年過五十，就慢慢步入了花甲之年，也離古稀之年為期不遠了，但願你的經歷和經驗越來越豐富、越來越老成，也期望你的心態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快活，將未來的人生活成一道亮麗的風景。 [1]
作者簡介
吳聯平，筆名巴山異人、喳西泰，男，1970年12月出生，中共黨員，湖北省巴東縣人，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