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129)(張韻萍)
作品欣賞
心雨(129)
雨水的確是南方名副其實的特產，每次到這裡都會遇到雨天，雖然會有麻煩，倒是我所期盼的。退休之後，我多次隨愛人去湖北生他養他的老家。愛人的老家在山區，九個兄弟姐妹大多仍然紮根在大山里。
從宜昌下火車，坐在親人來接我們的汽車上，道路兩旁金燦燦的油菜花目不暇接，在濕漉漉的雨景襯托下，十分耀眼，引我這個北方人讚嘆不已，真想跳下汽車，或感受一下淋雨的滋味，或採摘一朵美麗的油菜花。在上山的路上，那每一棵樹木都是一個令人陶醉的音符，那一朵朵野花和隨風搖擺的小草都讓人倍感親切。大自然的美，千年、萬年都會唱山歌，傾聽大山，漫山遍野都是動聽的歌。
午飯前終於到家。雙腳踩到我魂牽夢繞的大山，頃刻間，一股暖流通向全身。此刻，似乎感受到公婆從天堂里散發出來的氣息，那種氣息經久不散，籠罩着他們的子孫們。得知我們從石家莊回老家的消息，早已是家喻戶曉，頓時掀起了小小的人浪：徒步趕路的、騎摩托的、乘公交車的、開汽車的。剛下汽車，就見到了從四面八方趕來、365天甚至更久才能見一面的親人們。
這裡是大山深處，人煙稀少。說它深，是因為它深得只能讓人望見自己頭頂上的太陽，深得難以望穿四周密不透縫隙的大山，深得使這裡不少老嫗對城市的模樣成為未知數。說它人煙稀少，是因為這裡有一種讓城裡人窒息的寂靜。燦爛的陽光下，站在門外可以靜靜地聽到自己胸腔里的呼吸音。靜謐的夜晚，幾乎聽不到警覺的看家狗的犬吠聲。方圓百里群山連綿起伏，猶如大海掀動的波瀾，延伸到遙遠的天盡頭，消失在雲霧迷漫的深處。凸凹不平的山坡上，有許許多多的縫隙，長滿了小草，還熱鬧地冒出許多野花：紅的、黃的、白的、紫的，還有攀爬在山坡上的金銀花……千奇爭艷，令人心醉，如詩人和歌者的靈動。雨天，就像薄紗的帷簾，隔着煙雨朦朧看世界，世界是那樣的寧靜可愛，沒有了喧囂和擾攘，煩惱也隨之遠去。我喜歡綿綿的細雨長長地落着，忘記了時間，也忘了節令。
在這裡，雖然諸多方面不如城市，而老天是公平的。這裡的人們，不僅享受着天然的大氧吧，近年來，許多老百姓都在自己的山坡蓋上了漂亮的樓房，偌大的院子沒有圍牆，站在自家門口便可一覽群山。山上沒有自來水，每次上山，我都要到清清的泉水池邊，捧起清涼並帶有些許甜味的泉水美美地品嘗幾口，泉水會隨着舌的味覺浸入心扉。山里人居住分散，山坡上沒有幾戶人家，不少年輕人不願走父輩路，到外地打工去了，見到的多是老人和小孩，因此這裡好像缺少點兒生機活力。不過，幾乎每個家庭都飼養着什麼豬呀、雞呀，或者牛羊，或者看家狗，倒也平添了不少的生活情趣。山里人靠天吃飯，雨水很多，有着四季吃不清的新鮮蔬菜。美麗的大山把美好的生命賜予了他們，不管賜予的是苦、是榮，他們頑強的身軀依然屹立在藍天之下、群山之中，始終不渝地回報大山。大山的靈魂，以其頑強的毅力，不停息地創造着奔馳的生命。
我深愛山里人那種特有的淳樸善良。為了招待我們，同輩、晚輩、家人、熟人，你請、我請、他請，總是爭相宴請，且都是那麼的真誠。到每家吃飯，都是滿桌的美味佳肴，許多青菜和肉類等食物，大多是自家的產品，我雖然十分眼饞，肚子容量總是有限的，常常有一半的菜盤沒有動過筷子。在這裡，親人們對我們好得讓人頗有「壓力」。大家每天陪着我們，極盡所能，好吃好喝，細心地關照着我們的一舉一動。享受這種被寵愛和尊重，心中很是不安。
一天又一天，我貪婪地盡享這種沒有生存壓力、節奏緩慢的生活，每天痴痴地四處觀望：觀望遠處的山景，觀望近處的花草，觀望山坡上的人家，觀望田間勞動者的身影……我想把這裡的一切盡收眼底，變成文字。
時間如流水，人終究拗不過不知疲倦的時鐘。我倒計着即將返回的日子，默默地整理着物品，甚至連空氣都想帶走，也極力收拾着自己的思緒。是急切想要返回？還是萬般的不舍？有來就有往，終於，大家開始擁抱、握手、囑咐、揮手告別。那種不舍的眼神，那種絲絲縷縷的情緒，也許是擁塞的事物太多，我幾乎找不到能夠表達感情的話語出口。恍然間我好像還有什麼未了的：忘記觀察山林里的那些鳥兒，在什麼地方棲息築巢穴；忘記撫摩一下如林的樹幹，哪棵光滑，哪棵粗糙；忘記跟着家人體會一次如何早上把羊拴到山上放養，晚飯前再牽羊回家來；忘記留意那些看似笨拙的小雞如何在草叢中找到小蟲子；忘記在竹林里親手砍幾棵竹筍拿回家來炒菜吃；忘記走一趟劃分給小妹家的三座大山到底有多大、多遠……雖然我是一個無牽無掛、抽身便走的人，而這裡的一切都讓我難捨難分。
到家了，我北方的家，這裡的家竟然也下起了小雨。我知道，這是我從南方老家帶來的綿綿細雨，也是親人們悉心裝在我行囊中的寶物。那夜，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我仰望天空，星星和月亮都度假去了，看不見一點光亮。我如是想，南方的老家啊！家的魅力，雨的魅力，是你們給我留下了這經久不息的雨聲，雨可以清洗灰塵，卻清洗不掉我心中的記憶。我會告訴子孫，不要忘記，在那片雨林中有我們的家園和親人。雨，仍然淅淅瀝瀝……
作者簡介
張韻萍，女，1943年12月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