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念兒時故鄉的冬(相思豆)
作品欣賞
憶念兒時故鄉的冬
不覺來到寧波象山二十多年了,每年的冬季也會經歷幾次寒冷的日子,但相對我的故鄉來講,這樣的天氣充其量屬於初春或者深秋的範疇,不能算作嚴格意義上的冬天。因此,我總會想起兒時老家那樣冰天雪地而又多趣的冬天。
我的老家地處西北黃土高坡東部與蒙古高原交界地段的一個小縣城,典型的大陸性季風氣候,晴多雨少,地廣人稀,以盛產咸鹽、皮毛、甘草、灘羊最是著名。那是一個讓南方人一聽就覺得遍地黃沙、蒼涼古樸、亘古博大而遙遠的地方。我上小學的時候還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每年十一假期剛過,便眼見栽種在大街兩旁、公園裡的榆樹、楊樹、柳樹、槐樹的葉子開始發黃乾枯,猛不丁哪天來上一場寒流,遍地枯葉隨風飄動,冷氣逼人。大西北的冬天說到就到,乾脆利索,絕對不給你心理上的過渡期。這時候全家人趕緊從衣櫃裡找出毛衣棉褲穿上,出門戴上厚厚的手套,圍上一條圍巾,裹得嚴嚴實實,以強有力的防護來迎接一場嚴冬的洗禮。即便如此,到了數九寒天,照樣抵不住寒風凜冽,那種冷是透過衣帽直逼肌膚,令人瑟瑟發抖。臉上手上不抹點防護油隨時都會皴裂,出門不一會兒,耳朵、臉蛋、手指頭、腳指頭在圍巾和手套里照樣凍得通紅生疼乃至麻木,呼出的白氣一會就把眉毛、鬍鬚、頭髮都沾染成霜。湖面、小河一夜之間就能結成冰塊,太陽下面明亮如鏡,再持續個幾天,人走在上面也不成問題。半大的孩童可是有了樂子,找一塊木板,下面鑲嵌上兩根鐵條,做個簡易滑冰板,人往上面一坐,用兩個木棍使勁一撐便劃出去老遠,甚是好玩。
那個年代大西北冬天家裡最主要的取暖工具是熱炕和火爐。家鄉有句諺語:「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描繪着農村自給自足快樂生活的生動場景。火炕是北方農村為適應寒冷的氣候而發明的取暖睡臥設施,歷史十分悠久。直到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那裡幾乎家家都有一個火炕,據說裡邊的結構還比較複雜,必須使"鍋灶-煙道-煙囪"構成一個能夠保存並達到火炕每一處的熱量、順利地排出而不漏出煙氣的一個有效熱循環系統。我們小孩子哪管那麼多,只知道睡火炕很熱火,在草蓆子上面鋪上一個薄被褥,鑽進去就不想出來,那夢做起來都比平時香。至於火爐子,除了機關單位辦公室有實力配備暖氣片外,其他地方包括學校教室、百姓人家都要架起火爐取暖。人們需要懂得如何組接好煙筒,如何捅灰、埋火種、導煙、防風等技術,否則要麼火不旺受冷,要麼滿屋的煤煙嗆得人無法逗留。火爐不僅取暖,往往還用來燒開水,還可把冷饅頭切成片放在鐵爐蓋上烘烤成金黃色,不僅吃起來熱乎,而且酥脆可口。也可以把土豆或者紅薯撂到爐子下面的碳灰中燒熟,滿屋子飄香,取出來扒了皮咬上一口,香甜柔糯,色香味都比當下站在街口那些用鐵桶專門燒烤的白薯強,而且經濟實惠,操作簡單,小孩子都會做,吃起來更多了幾分成就感。現在每每想起,嘴巴里仿佛都會回味留香。到了九十年代後期,隨着大家生活條件的改善,除了農村外,住在城區的人家逐漸都通上了暖氣,火爐也就逐漸失去了它的使用價值。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冰箱屬於奢侈品,買得起的人家確實沒幾個,像我們那個小縣城裡也沒有什麼大超市,更別提冬天裡隨時到超市里隨意購買到什麼新鮮的瓜果蔬菜。所以普通人家都要在院子裡挖個地窖(計劃經濟時代,機關上班的人可以分配一套獨門獨院,都是平房),用來儲存過冬的蔬菜,什麼大白菜、胡蘿蔔、土豆、番薯等放上一大堆,冬天一到,地窖也結了冰,形成一個天然大冰庫,隨吃隨拿,方便又經濟。此外家家還要醃上幾大罈子的辣椒、韭菜、雪裡紅、白菜、白蘿蔔、西紅柿等,這幾乎就是過上一冬天的配菜了。
記得冬天上學,最難熬的是早起。早上6點半鬧鈴一響,那個點上的爐火經過一晚上的煅燒早已奄奄一息,發不出多少光和熱來,被窩裡伸出胳膊來立馬感到冷颼颼的。極不情願的要離開溫暖的被窩,必須要為自己鼓足勇氣,心裡默數着「一、二、三,起」,藉助一股勇氣坐起來趕緊把冷冰冰的衣服往身上套。衣褲穿定下炕,總要習慣性的向結滿了霜花的窗戶玻璃看一看,根據霜花的厚薄判斷今天氣溫的冷暖程度。霜花薄就說明今天天氣還算暖和,如果霜花已結為一坨冰塊,便證明外面氣溫驟冷,需要格外做好防護了。假如時間還來得及,我們兄弟姐妹們都喜歡在玻璃上畫出幾個小腳掌、小笑臉模樣來,這種童趣是那麼自然,也是對冬天的一種敬意吧。上學出門往往是在早上七點前,這個時候還是黎明前的黑夜,星辰滿天,寒氣逼人。如果走得急忘了戴帽子、圍圍巾,進入教室後才發現耳朵、鼻頭、臉蛋凍得通紅麻木,好一會才會恢復過來,所以說那時候早起去上學還是挺辛苦的事情。
下雪是大西北冬天常有的事兒,假如哪一年雪來得晚了,人們總會互相問着:「奇怪,今年咋還不下雪?」一個正常年份上,十月下旬就會有初雪,零星小雪不用去提,鵝毛大雪的感覺最惹人愛。雖說大西北的冬天顯得格外肅殺,但第一場雪的到來格調卻要溫情的多。下雪的當天天氣是灰濛濛的,雲層很厚很低,氣溫反而感到不那麼冷,抬頭望去天空仿佛深不可測,不知道突然一個點上,一大團一大團的雪花便會無聲無息地從茫茫蒼穹飄下,飛旋着、跳躍着、飄蕩着,洋洋灑灑,無拘無束,漫天飛舞,瞬間就把地上的一切掩蓋起來,房頂、草堆、山頭、路面、田野、樹枝、豬圈、電線,即便是行人、小狗、花貓的身上也落着雪,放眼望去整個世界瞬間猶如被白漆粉刷一新。人走在雪地上,十分鬆軟,伴隨着「咯吱咯吱」的聲音,總會有一種喜悅的興奮感。在這片純真的天地間,頑皮的孩子顯然是她的主宰,堆雪人、打雪仗、捉迷藏,那串串不斷的笑聲,釋放着鮮活的自由,彈奏出生命中最和諧的旋律,正是「誰將平地萬堆雪,剪刻作此連天花」。漫天大雪如此浪漫,但大西北的雪不會象江南的春雪那樣秀氣,邊下邊化,很難在地面上積累起來。北方的雪積起來甚至一冬不化,經過汽車碾壓、人來人往的踩踏後就成了堅冰,形成長長的一條冰道,走在上面摔跟頭那是常有的事情。
作者簡介
相思豆,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