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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非戏(李素芳)

戏非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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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非戏》中国当代作家李素芳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戏非戏

外观绿树掩映的石片村,村里却是另外一种景象,纯石头筑就的老房子托举着全村的主景,几栋半旧的砖瓦房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却总感觉像一伙外来人,融合不进去。

古树下一位老者独自坐在那里,双手杵着一根拐杖,自顾自地盯着脚下那片土地。

我停好车,走过去挨着他坐在一块磨得黑的发亮的青石头上,他先是一怔,随后转过头扭向一边。

“老哥,看什么呢?”我上前搭话,他瞅了瞅我,又转向一边,没有吭声。

我单纯的认定他耳朵有问题,就固执地提高嗓门喊道:“老哥……”没等我喊完,只见那人满面通红,眉毛倒竖,手杖敲打着眼前的那片地:“我不聋!”

“啊?哈哈……我以为……”我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看着这位被我惹恼的老人,他身子慢慢动了动,情绪似乎有点缓和,从那暗褐色的、沟沟壑壑的面部挤出一点笑意:“年轻人,着什么急哩,心急吃不上热豆腐”,他不断地眨着眼睛,依然固执地看着地上,“你是打听人哩,还是问询事哩,等焐热石头再说也不迟!”

这个人还真是有趣,大夏天身穿棉衣棉裤,虽然不太合体也还算整洁,身材不高,头大腰长,胳膊、腿、连同十指都是五短身材的符号,好像先天的发育不良。顿时,我内心涌上诸多与淳朴、善良、敦厚、老实极不相称的词语,不过,转念又压了下去,一来是他上了年纪,二来呢我还有事,要不是想找口水喝,我掉头就走了。

可我还是故作轻松的说:“既不问寻人也不打听事,我是闲着没事啊!”

“这世上还真有吃饱撑的人。”他不屑地打量着我,“没事了回家守着老婆孩子过光景哇,东跑西跑有啥意思哩?”

“看来你的老婆孩子一定很幸福……”我话没说完,他又是一阵的乱敲:“年轻人,乱说话会挨打的!”两只小眼睛死死地瞪着我,让我浑身发虚。我想,这人真有毛病。

我立马站起身来,他也跟着站了起来,看见我脸上的愠怒,语调略显柔和:“哈哈,要是真打起来,我怎么能打得过你呢?要不,回家喝口水,消消气!”

这还真是豆腐跌到灰窝儿里了——捶不得,打不得。在我进退两难之际,他又开口道:“你一个大男人家,我能吃了你?叫你喝水,你还狗肉不上调盘了?”这冷一句热一句的激将,深深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也罢!我到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啥药。

石头围墙东扭西歪,勉强扶持着两扇半新不旧的大街门,院子里每个角落、石头缝都有疯长着的野草;屋内,地上有旧式的前柜、扁箱,高低还算搭配,柜面上摆放着一个年轻女人的黑白照片。阳光斜着不肯进屋,只映着窗户挤进一缕亮光,一把椅子靠墙放着,一个小板凳在地火门口,西南角的灶台上铁茶壶正冒着白气。炕上铺的挺厚沉,两套被子松软的互相靠着,这盘炕足足能盛三个人,炕沿边的最上方有一条铁丝,分别在两面墙上固定而扯展开来,上面吊着一色的男人衣服,单的、夹的、厚的,一年四季的衣服估计都在这儿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盛了开水的瓷碗,一脸的歉意:“老哥,对不起啊!”

“快喝水哇!光景能过成这,也怪不得别人,是我自作自受来。”他杵着那根拐杖坐在炕沿边上,吊着两条短腿,看着我满脸的狐疑,他的小眼睛闪过一丝友好,“我这一辈子,错事做了一箩筐,自己不认错,还埋怨别人,错上加错,最后自己祸害自己。”

我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有心情听他的磨叨,心不在焉的喝着水,胡乱的应付着:“哪有不做错事的人,老师们都不敢说自己没有错的。”

不知是哪根神经又短路了,“老师?你说什么老师”他激动的拐杖不停地敲着地面,“老师算什么东西,老师也有不办人事的老师,你以为老师就高级了?”

我暗自叫苦,此番前来的目的是搜集乡风民俗,眼前这个文物似的老人,就算心中岁月纵横,这起伏不定的情绪,也不会数叨出多少希望中的干货。我起身向着门外,他快速跳下地一头拦在我面前,像先前一样柔和地看着我:“我不是说你,也不是说所有的老师都坏,我这脾气,嘿嘿!”他瞅了瞅墙上挂着的钟表,“这大晌午的你往哪里走?我这就做饭,咱俩不是好好叨舌叨舌。”

看他也是诚心相留,我也顺坡下驴,这么一个半似挑战半似妥协的孤独老人,既推又拽,这个矛盾的综合体还真让我有点一探究竟的想法。于是,我拿了酒,在半酣半醉中,就着他给我唯一的下酒菜——清炒山药条,听着他半似炫耀半似反省,又似自责的叙述……

此人姓贾名有才,长期习惯于听别人叫自己“有才长、有才短”的,竟然忘记了与生俱来的“贾”姓。爹娘老来得子,从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仗着老爹二等甲级伤残军人的待遇,不愁吃不愁穿,不念书不干活,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生性顽劣,又好似那烧不中、煮不烂、炒不爆的铁黑豆,自以为聪明绝顶,却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过,有才还是有优点的,他能说会道,记忆力特别强,那时的盲人宣传队极大地丰富了村民们的文化生活,但是因为是村村到,一年转三次就算不错了,所以时头八节的有才就派上用场了,他一个人手舞足蹈,闭着眼睛,甩着分头,屁股一蹲一蹲的,又唱又说,表情动作一气呵成,酷似宣传队的架势,逗得老老少少能高兴好几天,大家伙也都喜欢有才这顽皮劲。

村里王姓人家有个女孩叫山杏,到了出阁的年纪,有不少前来提亲的,不是爹娘不愿意,就是山杏自己看不中。

有才是全村最没事干的一个人,东家长西家短他都知道。这天晚上,他刚走进山杏家的院子里,就听见山杏娘正说自己:“山杏,我看有才那孩子也不赖,要是跟了他,吃喝肯定不用愁,再不行,出去说说唱唱也能养活了你。”

听到这里,有才猫着身子悄悄溜出来。在他眼里山杏是全村最漂亮的女人,他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他说服爹爹第二天就托人去山杏家提亲,一来二去,不出半年两个人顺理成章结为夫妻。

结婚后山杏下地干活,勤俭持家,有才虽然好吃懒做,也还是新鲜了一阵子,山杏在前面扛着家什,他在后面一摇一摆的空手跟着;山杏嗖嗖地割谷子,他在后面撵秕谷。

就这没几天,有才就不耐烦了,回家来还逗着山杏说笑:“你说说你,找了个男人哇是担不动,挑不动,要你个靼生好作甚?哈哈哈!”山杏听了也咯咯地笑着。有才不由暗自欢喜:有才呀,就是有才!自己就把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日子过得紧紧张张也没有什么纷争,山杏秉性和善,对待有才的滑稽样,她总是笑笑不说什么,一天也不见她闲着,手头总有做不完的营生,有才非常满意。

可是结婚快两年了,也没有个一男半女,为此有才思想了好久,看山杏人高马大,身体壮实的像头牛,百分之百是没有问题的,到底怎么回事呢?难道是自己?想到这里,他脸红心跳,是不是真的就是我无能?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也都朝着自己,好几次他都听见有人说:“保准是有才的问题,山杏壮得很哩!”

这种打击困扰着他,快乐的有才一下子焉儿了,他经过反复分析认定,就是自己的问题,他自己给自己打气说:没事咱不找事,有事咱不怕事,遇事咱不该萎靡不振,要想办法解决难题。

他给自己定了几条方案:一是下地干活,加强锻炼身体;二是增加营养,一个月吃三顿肉;三是按时睡觉,保证不错过一次机会。谁知这样过了小半年,山杏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开春后,学校调来个年轻男老师,这个老师姓安名成,高中毕业,教书自然不成问题,吃饭却成了难题。刚来的时候,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时间长了将就不得。

看到这种情况,有才有想法了,他主动找安老师协商此事,本着为老师本人生活考虑,为全村十大几个孩子的学习着想,他要把安老师请到自己家吃饭,安老师负责每天的米、面供给,其余的油、盐、蔬菜等等家里提供,这样公平合理,双方一拍即合,有才心里明白,自己吃不了亏。

安老师年轻未婚,管有才两口子叫哥、嫂,没言没语的山杏每天都是表情淡淡的,安老师进门就吃饭,吃了饭就回学校。一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放了假的安老师可能是闲来无事,也可能是真的想表达一下对有才两口子的感谢,随笔写下了一封短信,信中的主要内容就是感谢哥嫂的细心照顾,收到信有才两口子十分高兴。

一天,有才要买烟去山杏枕头底下拿钱,一摸就摸到那个信封,他以为钱在信封里,急忙口朝下往出倒,结果,一小把红头绳缠着的头发丝和那张信纸落了下来,一时间,有才心跳加速,只觉得天昏地暗,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不可能!绝不可能!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对自己说:山杏不是那种人,绝对不可能!

但是,这件事却久久不能释怀,他一边不露声色压着胸中的疑惑,一边又察言观色跟看着山杏的举止,山杏还和往常一样,表情淡淡的不冷不热,伺候着他的饮食起居,假期里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情绪,比如思念呀,焦虑之类的情感波动,那头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娘们儿藏得深啊!

“有才,我的那把头发呢?”山杏低着头还在找。

“我扔了!你要那能吃还是能喝?”有才的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下看你怎么说!

“扔了好,最近我头发落得厉害,都是枕头上捡的,好可惜的一把,我就缠起来放了。”山杏一口气说,“扔了就扔了,反正枕头上一抓就是一把。”

“有才啊有才,聪明过度了吧!”有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自调侃着自己,“想点啥不好呢,怎么要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啊?”

怀疑解除之后,有才却没有安稳,他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他见那安老师小伙不错,眉清目秀,身强体壮,是个好底儿!要是做我孩子的爹……不觉心生一计,暗自欢喜,只想坐待时机了。

一天晚上,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吃过饭,他们三个人闲坐了一会儿,有才借故说要去看一下爹娘的房子漏不漏水,又嘱咐安老师要等他回来,不然山杏害怕打雷不敢一个人在家。

雨一直下,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有才到天明也没有回来,扒在炕沿边上睡了一夜的安老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腿出去找有才,看到有才安然无恙,他才放下心来,揉了揉眼睛说:“有才哥,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啥事?那不是下吗,我,我就在爹娘这里睡了,山杏,山杏不是有你吗?”有才急急巴巴地解释道。

“这小子太嫩了!”有才心里盘算着,“不能急,不能急!待我再想办法。”

还真是天赐良机,老爹连续几天咳嗽气喘,胸口憋得荒,眼看就要过年了,有才为了让爹娘过一个安稳年,决定带爹娘去镇上卫生院住几天,临走之前嘱咐山杏好好给安老师吃好,晚上害怕了就让安老师做个伴。回头又到学校安排安成,“这几天要替我照看好你嫂子,黑天半夜的她胆小,你偶尔也去做个伴。”

有才这几天在卫生院可真是坐不安,睡不稳。他也舍不得让山杏便宜了那小子,顾全大局的考虑是为传宗接代,没有什么不对,必须割除心中的顾虑,积极支持山杏为了我老贾家的献身精神。又一想,那个书呆子和山杏那个老实疙瘩能不能……?要是没有这悟性,那可就枉费我的一片苦心了。

他左思右想,心里那种说不出口的阁僚劲咋也归不顺当,爹爹病情得到缓解,才带了好几包草药回家养着。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这俩人的表情,吃饭期间,有才瞅瞅安老师看看山杏,安老师还是那个进门吃饭,吃了饭就回去的安老师,山杏也还是那个不冷不热、不言不语的山杏。可是,有才隐约感觉到他俩不对劲。有才想,有戏了,这俩货还真能装。

过了几天,学校放假,安老师临走时丢下一百元钱,感谢哥嫂的大恩大德,下学期要交流到另外的学校,说完带着一脸的不舍转身离开。

有才望着安老师的背影,一种失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决定做最后的努力,他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上前一把拿下安成的行李说:“兄弟,安老师,你不能走,不,你明天再走吧!”

谁知道安成也是满脸的泪水,有才想这小子可能正不想走呢,在有才的挽留下,两个男人并肩回了家,看到山杏也是两眼红肿,有才似乎觉察到什么,他也知道这个委屈必须吃,他更清楚今晚无论如何必须孤注一掷。

晚饭吃了一半,有才和安成叙着话,忽然有才放下碗,按着肚子圪蹴下来,一副痛苦的样子说:“唉吆,我怎么肚子好疼呀?”山杏和安成都被这叫唤声乱了手脚。山杏说:“是不是没有吃顺当?上炕躺躺。”安成急忙过来扶着他上炕,有才一边往炕上挪,一边告诉自己:要合情、合理、不能做作。

安成说:“有才哥,感觉怎么样了,不行的话咱就去镇上卫生院。”

山杏也说:“好点没有?”

“哦,哦,疼,还疼哩,这黑天半夜的,将就到天明再看哇!”有才尽情地表演着,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安老师,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有才哥,你看你这,我走了也不放心呀!”

有才心下暗喜,自己给自己鼓着劲,再接再厉,继续诱其深入,不管你情不情愿 今晚必须替我成全我的梦想。于是他拖着半口气说:“安成呀,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没有看错你,唉吆……”

“你安心歇着,我今晚就守着你不走了。”安成说完坐在靠着炕沿边的低板凳上。

山杏一声不吭坐在炕沿边上看着有才,有才眯缝着小眼睛洞察着周围的空气,编排着下一步的续场,还不忘“唉吆,唉吆”渲染着气氛,消停一小会儿后说到:“不早了,都快睡哇。”说完他的身子往墙边挪移,腾出一多半,“来,安成,你挨着我,山杏,你把住那个边。”声音不高,三个人都听得响亮。

安顿好顺序,安成拆开了自己的行李抱上炕,照着有才的安排,两个人相继睡下,一会儿功夫就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有才想,又在装呢,还是无事人睡的心凉觉呢?有才又“唉吆”一声,使劲挤着安成,安成一头醒来:“有才哥,你疼得厉害了?”

“我要上茅房。”有才灵机一动,提起裤子下地穿鞋,安成也急忙坐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哇。”

“上个茅房,你去干啥?快睡,快睡,我没事。”

有才出了门,故意走出脚步声,开了街门没有出去,只照了照那个无辜的茅房,嘿嘿一笑,就蹑手蹑脚的返回院子里,他想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坐怀不乱,他慢慢地挪在窗下,把耳朵贴到玻璃上,什么也没有听见,此刻万籁俱寂,院子里只有自己和那个摇晃着的影子,猛然听见屋里传来安老师的声音:“嫂子。”很轻、很低,然后就没了。可是那一声,那一声就足够了,有才心潮起伏,无法安捺那颗被吊起来的心,他心在敲着鼓、身体筛着糠,两个自己各持着矛和盾在心底厮杀,有才的心在滴血,但他还想坚持。

“安老师。”山杏的声音也是很轻、很低,有才心头的怒火被再次点燃,他似乎听到宽衣解带的声响,他不敢再往下想。此刻的他哪管什么精心策划,良苦用心,统统被抛之九霄云外,情难自禁时,喊了声“狗男女”一脚踢门冲了进来,只见两个人正抱在一起,见他进来急忙撒手,跪炕求饶:“有才哥,有才哥,我,我,我错了……”安成哆哆嗦嗦地说着,山杏迅捷用被子蒙住脸。

冷静下来,有才暗骂自己:有才呀有才,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得一时之怒,免得百日之忧呀!你是真正的贾有才!坏了他们的好事,就是坏了自己的大事,你那传宗接代的计划靠谁呀?

从那以后,山杏像丢了魂一样,再也不是原来的山杏了,整天失神的望着大门,本来话就少的她几乎整天不和有才说一句话,她的心里琢磨着啥,有才凭着自己的眼睛一看便知,她是被那个小子迷上了吧,迷上又能怎么样?有我这个活死人,你能咋?你就是我有才手里的一个棋子,你舍身可以,动情就是不行,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有本事你给我生出个大胖小子来,就是天天供着你,我也愿意。

嘴说安成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山杏除了身体瘦了一圈之外,没有什么变化,下地干活回家做饭,以及手头的营生是她的全部寄托,她日复一日,依旧不言不语。

后来听人们说见过安成,还有人看见山杏和安成在树林里。有才娘听了这些话之后把山杏叫到跟前:“山杏,别人说的那些话我不相信,我就相信你。做女人难哩呀!咱到什么时候都要遵守妇道,留一个好名声,千万不能让唾沫星子淹死人啊!”

山杏头也没有抬回家了,她翻捣着婆婆的话语,她也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不大的村子里,婆家、娘家亲戚扯了一大半,不管不顾的哪还有脸见人?

那一夜,她深知安成要来,她也明白安老师是个钟情的男人,见不到她不会走,可是她决定从此再不见安成,就算死也要死在有才家,因为她一直记得出嫁时娘的嘱托:“好女不嫁二男,既然和有才结婚,就踏踏实实过完这辈子!”想到这里,山杏早早上炕睡觉了。

然而,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的安老师,暖心的话语、贴心的接济,难捱的想念,无限的期盼,朝朝暮暮的等待,缠缠绵绵的依恋……要彻底断绝,是何等的难呀!她几次借故上茅房,望见对面山上时隐时现的火光,她想象着安成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山林,孤独、寂寞、焦灼的等待,等待那一丝希望,她忧心如焚。当她转念想到,安成年轻尚未婚配,还有大把的好时光,不能因为一时的痴迷断送美好的前程,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却在随着那束光升腾,熄灭,又升腾,再熄灭。最终还是狠心的关门回家。

对于山杏一夜睡倒起来,出去又回来的举动,有才早已看在眼里恨在心头,一大早他就匆匆出门,急速上山,快速找到了那个痴痴傻傻的痴情汉,一把捋起安成的胳膊,连拉带拽,一口气下山,出现在吃早饭的人群当中,狠命将安成摔在那里:“老少爷们,大家伙都看看,都看看这个衣冠禽兽,披着人皮不办人事的畜生!”有才一边说一边挽着衣袖,“我供他吃供他喝,居然学会偷吃了,你等着,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说罢转身回家扯起正在洗脸的山杏,出的门来径直来到人群中,照前样将山杏摔给了正准备逃走的安成,满面狰狞似笑非笑的说到:“大家伙,快看看这对狗男女,整天偷鸡摸狗,男盗女娼,丢人现眼,我今天就是要把他们的丑事见见天……”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有才的痛骂声在空中散漫着,安成和山杏羞愧难当,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对方,心里却在担心着彼此。

这时,人群中一个声音打断了有才的口才发挥:“有才,快看看山杏!”山杏的裤腿里一条蚯蚓似的血迹流了出来,山杏面色惨白,泪水遮盖着满脸羞愤,慌乱中山杏的哥哥窜进来抱起山杏直奔镇上。

“还好,送得及时,要不然大人小孩都会有危险!”杨大夫边洗手边说,“回去多增加营养,注意休息,保胎就要静养!”

有才听了杨大夫的话,跪在地上左右开工打着自己的脸:“山杏,我的祖奶奶,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咱回家,我伺候你,只要你和咱家孩子平安,我什么都认。”

安成说:“山杏差点丢了性命,你还有脸在这里?你心里想的啥,咱们都心知肚明,不要装模作样了,既然你把事情挑明,我和山杏也就该名正言顺了。”看看躺在病床上的山杏,“等山杏好了就和你离婚,像你这样,大人能活下来就算阿弥陀佛了,不用说孩子了,放在你手里,我不放心。”

哪知山杏微弱地睁开眼说:“安老师,你回去吧!”

“山杏,那孩子是我的骨肉呀!”

“安老师,你胡说什么?快回去吧!”

“你听听,你听听,赶快走!”有才得意地说,“要走趁早,不要等我轰你出去!”像是又要发怒。

“有才。”山杏声音不大,却压制了有才的怒气

安成不肯善罢甘休,有才也不会就此作罢,如此拉锯式的口水战持续了三个多月,山杏说的是不离婚,死也要死在有才家,但是有才不傻,山杏除了那个身体,所有的一切已不复存在,像个机器一样,重复着每一天,对于有才的讨好和献殷勤,她是熟视无睹,不拒绝也不接受,沉默了许久的有才决定退而求次之,他每天守着一块暖不热的石头,他何苦?损人不利已。

终于在一个星期天叫来了安成:“咱们的事情也该了结了,两国交战尚能议和,咱们也讲和吧!”

安成和山杏都吃了一惊,不知道贾有才又要耍什么鬼把戏。

“我投降,我投降,一是怕山杏一股想不开寻了短见,我担待不起;二是怕安成你一股想不开杀了我,我死不瞑目;三是怕自己命短没享几天清福,终日是非缠身,我不值得!”有才对自己的口才那是溜溜的赞,“因此,我妥协、我让步、我成全你们花好月圆。但是我还有个条件。”,他的小眼睛观察着眼前这两个被自己叫做“狗男女”的动静。

山杏摇着脑袋:“有才,不!有才。”

安成却是另一种表情,将信将疑的看着有才:“你的条件呢?”

“不着急,不着急,等我慢慢说”此刻的有才不是故弄玄虚,是真的难下决断,只见他咬了咬牙,“也罢!我同意离婚,等山杏生下孩子,孩子归我,你们远走高飞”。

“啊?”安成

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杏原来在有才心里就是个工具,“凭什么?我不干!我和山杏真心相爱,孩子是我们爱的结晶,凭什么?”

“安老师。”山杏哭红了眼,“你别说了,你走哇。”

说是三个人的事情,其实完全是他们两个男人的较量,没有人把山杏的意愿当回事。他俩在不断的争论中定了协议,基本按照有才说的成交。

就这样各自拖着诸多不甘,熬盼着山杏临产。

距预产期半个月的一个晚上,山杏忽然下身见红,肚子疼得出了一头大汗,在炕上打滚。直到很晚,有才打完麻将才回家,见状,他赶紧联系了村里一辆农用车抱着山杏上路。

在路上,山杏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难忍,让有才手足无措:“山,山,山杏,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卫生院了……”他也是满头大汗。

农用车“突突突”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抢时间,爬不完的陡坡,绕不尽的弯道,车灯上上下下跳跃着,能照亮前面的路,却不知脚下走的是弯是坡,至于身后的长长的车辙更是一片模糊。有才急切的巴望着见到孩子,见到那个传递贾家香火的孩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山杏停止了叫唤声,有才发现时,山杏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双目圆睁,在暗淡的月光下,一滩血浆浸染了半身……

有才近似发疯一样摇晃着山杏,山杏无言,天地无言,山河凝重。

后来的有才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没有了山杏,家中的锅盆碗筷成了他的出气筒,玻璃、镜子就是他的活靶,他愿意摔啥就摔啥,看见哪件东西不顺眼就打、就砸、就摔,心中的悲愤不降反增。他忘不掉山杏那表情淡淡,一声不吭的皮实劲,不能原谅自己多次设计将山杏推向火坑,那近乎荒唐的努力。他自私、偏激、执拗,不顾颜面的羞辱山杏,却从没有用心体会过山杏一直说过的话——“生是有才的人,死是有才的鬼。”

深深的自责于事无补,追悔莫及。他不想回家,不想看那盘冷炕,他的梦想将山杏逼上绝路,将自己的小家推上绝路,自己就是一个坏人,不配享受那种幸福安稳的生活。

在一个黄昏离家出走了,他背井离乡,凭借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外出谋生,学着阴阳先生的样子,专看阴宅风水,巧舌如簧却蒙混不过识货的行家,被揭穿的那次挨了打,痛定思痛之时,又重返故土。生来发育不全,又好吃懒做,加之重挫难释,早衰的各种迹象引起了人们的同情心,五十岁就吃了五保,从此自以为是的过起了老年生活。

有才如数家珍详详细细地诉说着,干涩的小眼睛不时有泪光闪现,他一直在说着“假如……”或者“如果……”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没有后悔药。

我劝说道:“事已至此,你还得好好生活哩,国家的惠民政策相当周到,现在的生活条件这么优越。”

“唉!可我这心里……我是罪魁祸首啊!我怎么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么好的生活?况且安成疯了后,时不时跑来问我要人,那哪是要人,那是在剜我的心呀。”他揉了揉眼睛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再说,如果山杏活着,现如今这么好的社会,有儿没儿共产党还不是照样管。”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告别了有才,老远回头看见他依旧杵着那根拐杖,端坐在那棵古树下,身边多了一个头发像鸟窝一样,浑身邋里邋遢的男子,两个人似乎还在争吵什么。[1]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