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之行(廖春波)
作品欣賞
成都之行
周末,從萬州到成都,乘坐高鐵,僅兩個多小時。親友團聚,談及往事,感慨不已。
兒時,對我來說,成都不僅是四川省會城市,還是幺爸風光無限的地方。他供職於省公安廳,在家鄉一帶影響大。他的字寫得好,所寄家信,工工整整,洋洋灑灑,禮節周全,讓人肅然起敬。父母引以為榮,要我向他看齊。
可惜,他積勞成疾,榮歸故里少,偶爾還鄉,一身警服,腰別手槍,我也怕靠前。他和成都對我這個放牛娃是神一樣地存在,直至我考上中專,才開始與他通信。
1984年秋,我剛參加工作,隨同領導,首赴蓉城開會,興高采烈。父母更是精心準備,讓我提着紅桔、廣柑、雞蛋、臘肉、苕粉等土特產,順道拜見幺爸一家。
我們一行三人,從萬縣港出發,乘坐「江渝」號(前身為「東方紅」號,該年7月新更名)大客輪,去重慶轉火車。因為船票緊,需提前購買,還是憑單位介紹信,找港務局貴人通融。
船艙擁擠不堪,上下鋪困難,但比散席好多了,樓梯間、船舷邊也塞滿席地而坐的人,昏昏欲睡,阻礙通行。客艙有電視,可臥床休息,就着花生米、鴨腳板之類滷菜飲酒聊天,不過,吸煙者多,汗臭味重。船上有浴室和小賣部,還有餐廳、舞廳、錄像廳,女服務員年輕漂亮。
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終於抵達朝天門碼頭。剛下船,就有棒棒軍湧上來,爭挑行李,山城石梯又多又陡,搬運不易,有時還添加點力資。那時尚無出租車,我們在公共汽車站望眼欲穿,好不容易擠上車,下車後才發現,雞蛋破損不少,流了一地蛋黃。
在菜園壩火車站,人山人海,一人守行李,一人排好隊,一人前後照應,折騰了大半天,只買到明晚的票。寄存完包裹,商販又圍着拉客,安排食宿,一番討價還價後,緊跟密集小巷內,待到髒亂差住所,後悔也來不及了。
稍事休整,尋找餐館,猶豫不決。遍地是小面,事先不問價,常被敲竹槓。滿街有賣茶水的,一般兩分錢一杯。吃飽喝足,接着遊玩。這是最開心的事情,步行去解放碑打望,看美女,或坐黃包車繞大街,逛商場,參觀紅岩村渣滓洞,乘過江索道纜車等。
次日下午,進站候車。車站嘈雜,坑蒙拐騙,亂得不能再亂;人流如潮,摩肩擦背,擠得不能再擠;空氣混濁,五味雜陳,臭得不能再臭。汽笛聲響,輪至檢票,人群蠕動,通過關口,跑向站台,大包小袋,七零八落,蜂擁而上,翻窗而入。擠上車,尋座位,放行李。買站票者,搶占有利位置,無孔不鑽。過道上擠滿了人,甚至捲縮座位下。
扒手伺機作案,乘警不斷提醒。可中途還是有人大呼小叫,錢包不見了。扒手在站點之間流竄作案,割據地盤。特別是夜間,旅客多酣睡,最容易得手。到站下車,逃之夭夭。大家疲於奔波,東倒西歪,即使素不相識,也頭挨頭,鼾聲如雷。
綠皮火車運行雙城二三十小時。寂寞難耐,便聊天,玩撲克,自娛自樂。每停一站,小販雲集,挽着提籃,推銷特產,如江津米花糖、內江甘蔗等,足飽口福。當然,車上也供餐,有小商品賣,但價格高,捨不得買。開水房也排隊,難得灌一壺水。大多忍受饑渴,期盼早點進站。
在成都火車北站,如釋重負,紛紛出站,前往各自目的地。我抽空去幺爸家,看望久違的親人,嬸娘和堂弟妹也熱情相待。可紅桔擠爛得所剩無幾,苕粉丟失一些,臘肉等也弄髒了。幺爸說,今後不要帶東西,成都什麼也不缺,說着讓我品嘗金堂蜜桔,果然比大紅袍好。臨別,幺爸把珍藏多年的貴州茅台交我轉送父親,還給了雲煙和零花錢等。酒最好,返程時,整個車廂醇香馥郁,幽雅細膩,惹得酒鬼垂涎欲滴。
後來,我不時穿行於成渝萬,或許太過周折,老同事不願出差省城,由年輕人包攬。1988年我結婚時,幺爸悄回老家,獨走山路,氣喘吁吁,我從路人偶悉,趕緊四處找車,緩解跋涉之苦。這也是他最後返鄉,1998年病逝前,與父親通長途電話,約定安葬故土,兄弟情深似海。追悼會後,兩名駕駛員星夜兼程,輪流開車,運回了幺爸的骨灰盒。
現在,幺爸靜臥祖父母身邊,父親也離世近二十年。萬縣港早已拆除淹沒,重慶菜園壩火車站和成都火車北站正停運改造,它們承載了太多的記憶,故事三天三夜也講不完。然而,取而代之的交通工具,便捷得多,這是劃時代的大變遷,絕大多數人始料未及。 [1]
作者簡介
廖春波,重慶仲裁委國際仲裁員,萬州區司法局二級調研員、公職律師,自由譯者,愛好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