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崔斌)
作品欣賞
我願意
1
在佛山的一個婚禮上,進行曲告一段落,新婚夫婦深情對視,傾聽主持人的提問:新郎,你是否願意娶眼前的女人為妻,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像你愛自己一樣,直到離開世界?
新郎毫不猶豫地答應:我願意!
同樣的問題擺在了新娘的面前。新娘同樣也回答了我願意,聲音雖然柔弱,卻是充滿着一種堅定和欣喜。
此後,在眾人祝福的目光中,雙方再次盟誓:從今以後,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足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憂傷或喜樂,我都將深愛着你------
婚禮似乎預告:一個完美的愛情童話即將誕生了,然而未來會怎樣?就走神了,思緒飄到兩個真實的故事:
文靜的女孩流蘇和醫生秦明在相識後陷入熱戀,同事們說流蘇的笑容越來越明媚了。不幸,婚後的流蘇經歷了尿毒症的折磨,失去了生育能力。流蘇的身體日漸虛弱,看到的卻是變得冷淡的丈夫,回家越來越晚,一身酒氣,回來倒頭就睡。終於流蘇發現,他有了外遇,此後就是丈夫的變本加厲,撒酒瘋、砸東西、罵人,她只有等待生命的末日。
李欣和莫子都是上班族,日子平淡而幸福。但是,自從莫子跟着李欣的好友做了生意,回家時間少了,原來兩人早就在外買了房子。全心挽回的李欣在20周年紀念日,帶上玫瑰推開家門,看到的卻是妻子的字條:李欣,我真的不能自已。她帶走了孩子、存款和股票,留下了李欣破碎的心。
那些相守一生的誓言,如今是過眼的雲煙。
那句「我願意」,太容易說出口了,而結果?此時,婚宴音響傳出的是熟悉的旋律:「我怎麼不再是你的幸福,我竟如此的盲目,那些認真守住的堅持,你在不在乎?」
2
走在佛山的街頭,都市的繁華似錦一如所有的珠三角城市。想問匆匆的過客:人還有什麼值得去守候,還有誰會去守候?卻在江灣立交踱步到了鐵軍廣場,那個在刑場上舉行了婚禮的陳鐵軍,塑像依然深情款款地佇立於椰風中,遙望遠方,是否有周文雍的身影。有誰會懷疑,這樣的守望,會穿越了時空,直到千年。
佛山往東南100公里,就是中山,因為是中山先生故鄉,原來的香山改名為中山市。那個以天下為公為終極理想的孫文,直到身故,也沒有看到革命成功,卻畢其一生為了中國的獨立、民族的復興,鞠躬盡瘁。他屢次組織武裝起義,卻屢次的失敗。他建立了同盟會,卻被曾經的同盟出賣。他懷着盡忠報國的思想,卻被居心叵測的軍閥竊取了革命的成果。那個激情言說的孫文,那個四處奔波籌款的孫文,那個漂流海外心繫中華的孫文,和失敗有着太多的約會,與成功總是擦肩而過。但是,他一生的境遇,無不在書寫着三個字:我願意。「我輩既以擔當中國改革發展為己任,雖石爛海枯,而此身尚存,此心不死。」他許願了,他也真正做到了,矢志不渝。
佛山向東北緊連着的,就是廣州。難以相信,廣州卻是中國最具革命傳統的城市,在近現代史上有着重要地位。虎門銷煙,揭開了中國人反抗外國侵略的序幕。鴉片戰爭期間,三元里等103鄉的人民,自發聯合起來英勇地抗擊了英國侵略軍。太平天國革命運動領袖洪秀全,曾在廣州等地進行革命活動。康有為在廣州創辦萬木草堂,宣傳變法主張,培養維新志士。孫中山在廣州組織黃花崗起義,三次在廣州建立革命政權。
仿佛因為孫中山的血統,廣州是生長着激情和熱血的土壤,土壤培育了多少堅貞不渝的「我願意」,為了革命願意傾其所有,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那些從容就義的志士,那些無所畏懼向前的勇士,心中一定盛開着人間最美的鮮花,那樣的花朵因為理想的灌溉,而永不凋落。
3
目光投到現在佇立的黃花崗,遊客如織。如今人們面臨的選擇無處不在,無時不在了。一旦說出承諾,能否堅持到底呢?既然說出了「我願意」,應該是心甘情願的,也是無怨無悔的。
回想,林覺民的《與妻書》至今有着詩意的芬芳,滿懷着依依惜別的深情。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紛擾的情感,衝擊着人們脆弱的心房。難以割捨的還需割捨,難以放棄的終須放棄,歷經百轉千回、魂牽夢縈,林覺民含笑選擇了對妻子的訣別,對信念的我願意。「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以一家的親情來換取萬家的歡笑,離去的如此美麗。
陳鐵軍和周文雍可以選擇背棄信仰,回家過日子。但,這實非二人所願。當二人被宣判死刑時,他倆神態自若。周文雍提出和妻子照一幅合影,肩並肩站在鐵窗下照了一張相。兩個高貴的靈魂,情願在天堂,結伴高飛,讓天空灑滿溫情與浪漫,給世間留下不會腐朽的愛情傳說。
原來,生命中除了活在當下的享樂,還有責無旁貸的承擔;除了採菊東籬的獨樂樂,還有呼朋喚友的眾樂樂;除了盡享天倫的自家的小幸福,還有萬家燈火的博大幸福;除了自我圓滿的滿足,還有助人為樂的喜悅。有了我願意的堅守,歲月的滄桑,不會改變遙遠的相望;有了我願意的情願,幸福在會痛的心田上發芽生長;有了我願意的永恆,信仰會如火苗恣肆燃燒,融化掉冷漠和恐懼,不再只是一炷香,傲視西風,帶來光明和溫暖。
黃花崗前,靜立默思中山的話:「既不可以失敗而灰心,亦不能以困難而縮步。精神貫注,猛力向前,應付世界進步之潮流,合乎善長惡消之天理,則終有最後成功之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