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妈妈当妈妈(少平)
作品欣赏
我给妈妈当妈妈
仲春,下过夜雨的清晨,湿寒阴冷。坚持晨练的我,在小区亭子下活动半小时,买了包子回家,已八点多,推开母亲仍然掩闭的卧室门,拉开窗帘,到她床边喊“妈,快起来洗脸刷牙喽!”,“天阴地下又浇湿,起那么早干啥?”她还想赖会儿床,我就拉她坐起,递过衣服帮她套进一只胳膊,“我马上煮牛奶麦片粥,一会儿怕凉了,再说你已经睡十个钟头了!”待我把粥、鸡蛋、南瓜等摆上桌,又朝洗漱好坐在沙发前歇气的她喊:“妈,快来吃饭了!”满头银发、满脸红润的母亲,这才弯腰驼背蹒跚着慢悠悠地移到餐桌前。
吃完早饭,妈妈倒掉饭桌上的垃圾,就在沙发上边休息边看电视,我洗好锅碗檫净锅台,又催她:“地上干了,快出去活动活动,透透空气!”她去衣柜里翻了好久,不晓得穿啥好,我给她选了两件厚点的春秋外套,一件是在上海的小外孙女买的高档毛绒料的,她说重了大了,一件记不得是女儿还是儿媳买的灰底色映小花的,她又说袖子短了腰身紧了,最后干脆由她在我理过挂了一排的衣架上继续挑,磨蹭了好一阵才去解手、换鞋,我叮嘱她带好口罩才出门。
通常妈妈都在我午饭烧好前回来,休息一下就等吃饭,直到我连喊几声“妈,来端饭喽!”,已在沙发上打盹的老太太便过来,端起两碗米饭,双眼瞄来瞄去比较着,嘴里咕哝着“拿称称过了啊?看不出哪个多哪个少。”待我把一荤一素一汤端上桌,她终于选好自认为可能少一点的一碗饭,有时还要给我赶点出来。吃完午饭,待我收拾完锅灶,老妈已进卧室,开始她雷打不动、长达一、两个小时的午睡了!午休起来吃点水果,喝半杯开水,上个厕所,老人家就去小区里外坐坐转转,要耍到五、六点钟才回家吃晚饭。
“妈,我要出去跳舞了!你也在客厅慢慢走两圈哈!”待九点稍过我回到家,把靠坐在贵妃上对着电视垂头的老妈喊起:“妈,不要这样眯瞌睡了,快去洗吧!”她上床后,我跟进看看窗户关严没,被子盖好没,同时根据当日气温确定要不要加减复搭一层,再嘱咐两遍夜里起来要穿上放在枕边的卫衣外套。
这几天终于出太阳了,中午以后气温很快从前一阵的十几度升到25度左右,妈妈就叫唤起来:“这下天热了,要盖薄点的被子了噢!”,我看了连续一周的预报,还是留下那床初春升温时才换上的中厚被子,只把上面搭的那床因倒春寒添加的一床次薄的被子收了起来。这个有哮喘、又怕冷又怕热的老妈妈,一年要折腾我给她翻找更换七八次被褥,为她备用的厚中棉被、夏凉被、厚薄毛毯不下五床。
“今天该洗澡了哦!”这个事她喜欢,但每洗一次,我帮洗那遍不算,她自己还要把各处反反复复搓三四道,近乎一小时累得气喘吁吁。一年四季除了夏天,都是我先洗,趁里面热气腾腾,马上把准备好的母亲喊进来,再帮她搓完背,就在靠门的洗漱盆前边洗内衣内裤,边盯着她慢慢洗完,然后她坐着我蹲着,帮她把衣服裤子穿好后,给她吹干头发才让出卫生间。好在这样小心仔细,近几年妈妈就很少感冒触犯头痛哮喘的老毛病。
一般十天半个月,洗完澡后妈妈要主动叫我:“指甲要剪喽!”她坐到靠近阳台的沙发边,我就搬张小椅子在她对面,把她抻直的、皙白的双脚搁在自己腿上,拿着剪刀去剪那抠进甲缝的老厚的硬甲,“好费劲噢!”
这就是我现年八十六岁老妈的日常生活,也是我退休后陪护耄耋老妈的主要工作。
老妈出生在四川广安一个贫苦农民家庭,是父亲1957年9月从解放新疆的部队转业前回老家娶的媳妇。母亲在自家排行靠后,上有三个姐姐,嫁给相差十四岁的父亲后,当了25年有稳定工作和固定收入的团场职工,长期在工务单位副业岗位工作,47岁就过起了有基本保障的退休生活。虽然她也尝过解放前后山区贫穷家庭吃不饱肚子、打猪草、担水喝的困苦,也经过一些兵团建设初年开荒造田、修渠推土的艰辛,但相对同时代的农村农场妇女,相对我的父亲,她吃苦受累是不算多的,何况有踏实勤快的父亲里外一把手,主财主厨承担主要家务劳动,对她长期庇护照顾,可能也因此养成了母亲的依赖性和娇气,我们姊妹都说她是幸运的有福气会享受的老太太。
在近邻乡亲和我们儿女眼中,父亲为人正直热情豪爽,他性格外向,脾气暴躁,但对妻儿细心呵护,掌管家人吃喝,接送孩子上学,给儿女做玩具,教我们骑自行车,带我们打柴火等,是标准的严夫慈父;母亲则不管到哪,都是大家公认的一个典型传统的中国妇女,她仁慈善良,对邻里同事温和谦恭,从不家长里短搬弄是非,总是怯懦地谅解每个人、容忍每件事;她内向孤僻,在外寡言少语,在家不主大事,对父亲一贯言听计从。印象中她年轻时成天就是不停地打被缂纳鞋底、做鞋子、捻毛线、织毛衣、缝补衣服。也喜欢唠叨我们,但都是声缓语碎的嘀咕,从没骂过哪个打过谁,气极了也只是手在空中虚晃。小时候也见父母吵闹过,但发现要么是狂暴的父亲最终被母亲的哭泣所融化,要么是母亲在父亲严厉的震怒中缓和下来。他俩相濡以沫四十多年,我几次回川探亲,看到父亲去打麻将,母亲都相伴同行,父亲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就搬个小凳紧挨在父亲腿边,两人时不时互相看一眼,像小孩一样挑逗一下,他们恩爱幸福的神情使人称羡动容。
2002年父亲去世,听弟妹们说,母亲悲悲切切失魂落魄,大半年才缓过点神来。八十岁前后,母亲一度哮喘病多犯,几姊妹商议,专门请了保姆在小妹家照顾,她就几乎不再做任何家务。
为了弥补作为长女长期远离父母无法孝老的亏欠,我2018年退休后定居成都,担起了陪护母亲的责任。虽然她基本生活能自理,但要照顾好这个越来越衰老的妈妈,还是不容易、不轻松的事,何况自己也年逾花甲,有时难免抱怨她不像常人母亲那么吃苦耐劳,嫌她有些娇气挑剔,怪她没有父亲那样的坚强和担当;闲聊曾有的经历,她总爱反复强调自己受过的苦累,不免听得我厌烦,还会勾起我对父亲的心痛,就忍不住怼她两句甚至高声斥责,有时干脆跑到一边去不听不理她。
都说人老了,就像一个老小孩。在这样陪伴母亲的同时,回味自己为人妻母的亲身体验,将心比心,我也羞愧地感悟,不该责怪妈妈,更不能嫌弃她。母亲哺育了我们四姊妹,缝补浆洗含辛茹苦,使我们衣食无忧长大成人;我一双儿女出世第一年,她帮助日夜精心料理;还有日常她给予儿孙贴心的惦念和关怀,那点点滴滴、桩桩件件的恩情,那深厚真挚的母爱,无不饱含了母亲的平凡和伟大。她那看似少有主见从夫依子的背后,体现的是母亲维系家庭和谐安宁的胸怀和宽容待亲的智慧,谦卑迟缓的言辞里,承载着她积德从善的慈念,柔弱内敛的性格中,浸透了她隐忍自律的情感与期许。
古训说“百善孝为先”,天大地大,母亲为大!都是父母生而养大的人,而每位父母都不是完人,我们要正视他们的不足和衰老,学会包容、尊重与爱。这辈子妈妈本是我想呵护的人,我想与其把照顾老妈当作责任,不如当作我人生的另一种修行。珍惜一辈子也无法还清的人,抓住孝顺的机会,善待母亲,不能让自己再留下这种遗憾,唯有陪伴才是最好的补偿。虽然陪护照顾老妈,我就少了随意外出和远行的自由,多了顾自娱乐的约束,少了陪同老伴辅助儿女的时间,多了一点不能同时兼顾的缺憾,但我也享有了反哺母亲的自慰,积攒了赡养孝老的厚福,感受了回报母爱的幸福,体验到了为母付出的快乐。陪伴照顾好衰弱的妈宝宝,给她当好替代妈妈,妈妈幸福我快乐!妈妈快乐我幸福!妈妈安好我安然!妈妈健康我值得!有妈妈在,我就不老,也不敢老。感谢老天眷顾,我这个年龄了,还有老妈能与我互陪相伴,也是我的福分!
愿时光慢些走,往后余生我陪护您!接下来的路,母女携手,姊妹协力,颐养天年,好好安享天伦之乐![1]
作者简介
少平,祖籍四川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