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友情深(鄒冰)
作品欣賞
戰友情深
在城市生活久了,逐漸適應了城市的喧囂與繁華,城市的擁擠與便捷,習慣了城市的霧霾和二氧化碳,熟悉人與人之間的冷漠與等距離。
工作之餘,喜歡一個人坐在街邊看城市的紅男綠女,寫點小文章,也參加各類聚會,這類聚會,大家彼此並不是很熟悉,坐在一起,各說各話,聚會完畢,夾包走人,一拍兩散,互不相欠。
進入中年之後,參加過幾次戰友聚會。
幹部們聚會,幾個人圍坐在一起,不介紹誰也不認識誰,滿臉皺紋,頭髮地方支持「中央」,互相拘束,正襟危坐。
這種聚會,同年的兵習慣坐在一起,多少有點熟悉,同鄉的在一起熱鬧,隔年的不太熟悉,互相招手打過招呼,就算認識了,期間也沒有太多言語。
聚會期間,如果有領導們來了,陣勢就有點變,過去在軍營里是領導,參加聚會也是領導,登台發表演說,慷慨陳詞,語言也不緊湊,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氣氛是有點尷尬啊。
戰士們聚會就不一樣,聚會就圖一個是熱鬧,也是一種戰友情誼難得的一次集中噴發。戰友們一進門管你熟悉不熟悉的,先是熱情擁抱,敬禮捶胸,一見面就開罵:狗日的,這麼多年,去泰國了還是去新加坡了,人蒸發了也沒有音信。
聚會剛開始的時候,秩序井然,程序正常,一杯酒下肚,秩序開始有點亂,聚會變成互相訴說,熟悉的坐在一起,勾肩搭背,敞開心扉有啥說啥,什麼痛快說什麼,也不顧及臉面,酒喝得不少,現場秩序亂了,心卻熱了,距離近了。
酒到濃時,一個指揮,大家搖晃着腦袋扯着嗓子唱歌,聲音有點大,有點炸雷一樣響,旁邊包間人看見也不惱,豎起大拇指點讚,羨慕軍人們豪橫。
機關戰友聚會,都是幹部,你政治處,我也政治處的,你司令部的,我也司令部的。大家坐在一起,分別時間久了,有點距離感,有點放不開。喝幾杯酒,說起當兵的事,變得有點老酒裝在瓶子裡,深埋地下突然挖出來,酒味綿長,大家在一起慢慢述說,也不激烈,互相敬酒,都伸手推杯說:心臟不好,不勝酒力。
聚會不咸不淡,例行公事一樣。
一個連隊的戰友聚會氣氛就好一點,大家過去在一起當戰士,在一個大通鋪上睡覺,在一個大鐵鍋里吃飯,一起艱苦,一起榮光,地位身份一樣,沒有馬瘦毛長,山高水長,都一視同仁,懷念過去的軍營生活。大家過去在一起當兵都是兄弟,不管你後來當了幹部,當了農民,都是一個連隊的兵,感情深厚單純,語言也不遮掩,不拐彎,熱辣辣滾燙的話直到心底。
我在地方久了,早已經淡忘簡單,不講理,毫無距離感的軍營生活。參加幾次同級別的戰友聚會,不太適應說話直戳心底的方式。比如,同年的兵你當了幹部在城市生活,我復員回家在黃土地上當農民,一見面互相就損:你那時當兵訓練排名在後,看不出有多出彩,怎麼就當了幹部,是部隊看走眼?還是我看走眼?
我也不惱,戰友們喝點酒,互揭老底,你在哪裡拉過屎,尿過尿,你在哪裡走麥城,全被激活,且不受約束硬邦邦丟出來,也不怕傷人,傷心,面子是否能過得去。
儘管大膽說,一個連的戰友聚會要的就是這種毫無拘束的久違了的氣氛。
參加這些聚會剛開始不適應,時間一久,過去在部隊的點點滴滴,一點點回憶起來,頓時眼眶有點熱,心情有點激動。
什麼是戰友?戰友是兄弟,是一起扛槍,一起訓練,一起生活的一個大家庭的一份子。
戰友之間,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你的困難就是我的困難,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的兄弟姐妹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你在哪兒,我的心就在哪兒。
好像也不是?
我理解,戰友其實就是從事一種職業之後的稱呼,只是這個職業有點特殊,生死在一起,富貴在一起,貧窮在一起,因此,這個職業就成為鐵打的營盤永遠不變的戰友情誼。
其實,人的一生都在選擇,在選擇中逃離,或在選擇中堅守。
我39歲以後的選擇儼然像生活里的俗人,和生活里的大多數人一樣,特別雷同。在某個適當的時機,毅然決然選擇離開,腳步堅決而輕快,留給身後黃沙飛舞的戈壁,或者曾經的就職的軍營一個後腦勺。
選擇之後,一身輕鬆,毅然決然試圖選擇性刪除那段經歷,半生卻一事無成,灰頭土臉。原本強迫自己忘記的,在進入知天命,聽到耳順鑼鼓鏗鏘音鳴之後,刪除過的卻頑強地在眼前徐徐展現,比如掛在鼻尖的鼻涕,比如強勁不懷好意的戈壁夾雜砂礫的黑風。一個站在黎明哨所持槍站立的剪影,一路疾馳的急行軍,抗洪救災中的一身泥水,一封家信的熱淚盈眶,一場「八一」聚會的鍋碗瓢盆交響。
比如一個深埋心中不輕易喊出的名詞:一生在一起的戰友情誼。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