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刘亮)
作品欣赏
手
那还是在济宁的一个饭店里,中午的时候,孩子嚷嚷着要到快餐店里喝冷饮,拗不过他,只好去了。中午人很多,排不上座位,正在儿子一脸委屈与不满的时候,一个男人喊我:“兄弟,这里有座。”
原来是一名男子和他的妻子女儿坐在一个大桌子前面。我连连的感谢着坐在那里。
那人也不喝冷饮,和我一样都是在看着孩子喝。我看着他时不时的盯着我看,我友好地笑一笑,后来他还是看着我,我心里有些不悦,人家朝哪儿看,你能管着吗?
正在我闷头想着心事的时候,他笑着说:“兄弟,你肯定是干煤矿的,是煤炭工人吧!”
我有一些惊讶:“我脸上没有写字吧?”
“兄弟,你脸上是没有写字,可是你手上暴露了你的职业啊!”
我的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啊!要是说有,那是我右手中指,因为常年写东西,磨出一片印,那也是不明显的。
他看我疑惑的样子,就自己把手伸出来给我看,他的手面上有星星点点的蓝黑色的斑点。
我不禁笑出声来。他是看到我手面上有一处类似蓝墨水粘上洗不掉的样子,那是我们煤炭工人的标志啊!
我一下子想起很早以前的一段对话来。
有几个掘进工人在风门旁边干活,任务是把巷道的一边再扩出半米来,这让我终于可以看见掘进工人怎样干活的。
扩帮这个活,并不好干,把一层刷的黄色和白色的涂料去掉,再磕掉喷浆的表层,那细细的白砂岩就裸露出来。风镐就派上大用场,把风管接上,有一个高个就要端起来,像战士端起枪来,平直的对着一处打。
风镐在他手里先是断断续续的咳嗽几声,年轻的班长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一个防风镜给他,让他戴上,保护眼睛,别让崩开的石头子伤了自己的眼睛。他戴上镜子,又恢复了平端风镐的姿势,那风镐的咳嗽声很快变成了一阵阵嚎叫,嘶吼,那声音像打着旋儿,有风的嘶吼,也有钻头在岩石上的碰撞声,岩尘的粉末顿时弥漫了周围,这时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有打钻的声音在震颤着耳朵。大家都戴着防尘口罩,脸上身上像落了一层面粉。没多会,年轻的班长就又拍了拍高个子的肩膀,那人就停下,把风镐和眼镜给班长,班长又保持同样的姿势让风镐再次发出吼声,班长的一条腿前屈,另一条腿却是脚抵住地下的铁轨,就看着钻头一点点的向里进,而岩尘又急速的覆盖全身,后背也明显的被汗水洇湿了一大半。
几个人围着班长,有人拍班长的肩膀,要替换,班长摇头再坚持。当一边被他们终于打出一个缺口时,大家都拍拍身上的岩尘,把口罩拿下来,靠近了打风镐的地方,不断用手摸摸,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有人说吃饭吧,我饿了,班长就把手一挥,几个人就到猴车硐室边坐下来,各自拿出自己的饭来吃。那个年轻的班长喊着我说:“哥呀,你也歇会,拉呱。”
我就和他们一块吃饭,我看见他手面上有几块说蓝不蓝,说黑不黑的东西,我说:“兄弟,你把墨水弄到手面上啊,是纹身吗?”他吃着一块油饼,但他很快领会了我的意思,他笑着把手伸过来,说:“哥呀,你说的是这?”我点着头,他接着说开了:“这就是煤炭工人的标记啊,我们的还不多,你看采煤一线工人的手,从手面到胳膊,总能发现一处两处,那是我们干活时,手面有划伤,而胳膊手上又沾了好多的煤粉,渗进皮肤里,洗也洗不干净。时间长了划伤的地方长严实了,就把皮肤里的煤粉盖住了,再也出不来了。你要是走到大街上,见到一双这样的手,那一准是咱们干煤矿的兄弟。”
我细细的看他的胳膊上的一块蓝色的印痕,它们再也变不会原来的颜色了。吃过了饭,又要打风镐,说了好大会,班长还是坚持第一个上去,这回要爬上一张铁桌子,打高处的岩石,两个人在下面扶助铁桌子的腿,班长上去,另一个青年却是推着班长的腰,听,风镐又在几声咳嗽的前奏下发出刺耳的轰鸣和尖叫。飞扬的粉尘迅速的把大家的面容遮住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轮廓,像一座造型独特的群雕。
朋友啊,如果你走在远方,看见这一双手,那一准是我们煤炭工人的手!
作者简介
刘亮,供职于兖矿济宁二号煤矿,兖矿文学创作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