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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雪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撲雪》中國當代作家匡列輝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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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撲雪

新年初一的晚上,正和人聊着天,突然電話響了,電話那頭是父親的聲音,說是剛看了本地新聞後的天氣預報,明天益陽地區會有暴雪。他和母親都擔心,高速路上下雪積冰不安全,勸我不要開車,在寧鄉多住幾晚或是坐汽車回來。來寧鄉時天下着小雨,路上車很少,車開得很快,到吃晚飯時雨也住了,天空似乎還顯出了比中午時分更亮的顏色。會下雪嗎?我將信將疑地應了一下。

寧鄉近郊的夜被大年三十晚上新舊年交接時突然爆發接連不斷在夜的高空炸響的花炮聲喧鬧過好一陣以後,又重歸深深的寂靜中了。在這黑夜的靜里,很遠地方小孩子們點燃後再甩向半空啪啪的衝天炮響聲聽得格外的清晰。臨睡時,我想起了明天下大雪的事,將窗戶推開,看了看室外朦朧的曠野,靜悄悄的,沒有雪落地的聲音,也沒有雨聲,甚至連夜的冷風也沒有半點。我放了心,將簾兒扯上,安心地睡了。半夜時,妻醒來了,用手輕輕地推了我一下,小聲說,聽,外面下雪了,沙沙的,是雪籽的聲音。果然,是雪籽落在了屋頂瓦片上,又滾落下來,細細碎碎的,響成了一片,不時還有大顆冷雨滴從高樹的片葉上砸下來響在了另一片葉面上。

但是,下雪的擔心在天亮以後就消除了。吃早飯時,外面只有輕輕的霧在遠處的山上薄薄地浮成了一層層乳白的輕紗。雨也沒了,雪籽也不見了蹤影,地面濕濕的。白菜的葉子雨後顯得更加青綠,仿佛在預告着新的一年春天馬上就要來臨。我高興起來。和親人們道別就啟動了車。

初二的寧鄉大道上,車比昨天來時多了些,紅燈處稍停一會兒,後面的車就成了不短的車隊,車尾不停在吐着白色的煙霧。

開車的話,我不太喜歡在城市的街頭穿行。因為那裡的紅燈太多了、各式的車太多了,剛踩一下油門,不時又得狠狠地將車剎住,焦急地等着車流前邊那綠的燈光緩緩地在前邊亮上起。只有在高速上,人和車才是最舒心最自由的。像是遼闊草原上縱駿馬飛馳的騎手,天地間,無數的風景迎面而來,又旋即遠遠地拋在後面。我記得那年從上海回湘,車兒雄跨一千四百多公里,一路,在黃昏太陽西下後的金色霞光中,城市一閃而過,鄉村一閃而過,映着了滿天雲霞的透亮的寬大水面、拖着長尾的高速列車都在眼前突然出現又忽地消失,那手握方向盤的心情是以前坐列車或是從飛機跨越萬水千山也不曾有過的激動。只感覺生活在地球上的一切景物都是倏忽一瞬。只有抬頭看到那高遠的一團金色雲堆一直在不離不棄地出現在車前方高高的空中,它一動也不動,像一隻靜臥的獅子。只是那雲團光的色彩隨奪目光亮亮度減弱變幻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濃。不管你開多快,從江西好久好久,進入湖南,天暗了多少,但一抬頭,那團雲,依然是散發着金色的光輝,溫暖地照在了歸家人的前頭。

可是今天是大年後的第二天,還在冬日裡,沒有陽光。上了高速只幾分鐘,車前窗上慢慢地零星起了一點點濕,初看是小雨點,但是那一點濕卻沒有被高速的氣流衝散,而是有模有形地粘在那玻璃上。看清楚了,那是一片小小的雪花,貼在了寒風呼嘯里冷冷的玻璃上,成了一滴小小的冰晶。我心裡驀然起了些許的不安。難道昨日裡的天氣預報大雪,真的就會出現在眼前。

沒錯,車一路向湘北急馳在長益高速上,前擋玻璃上的小雪花像一隻只撲火的小飛蛾一樣,撲楞楞地直向眼前撞來,沙沙的急響在玻璃上很快地沸騰起來。路面沒有結冰,雪落在半空,開始還只是飄飄揚揚的,很是輕快和隨意,可是一到車窗前,就變得急不可待地般的性子躁動了起來,呼呼呼的,車前一下子模糊了很多,我趕緊打開車的雨刮,那長細的工具在玻璃上左右搖動着,眼前的又明亮了許多。我看了一下地面,地面沒有一點積雪的痕跡,前面的車輪高速的旋轉,轉起了一團團白的雨霧,黑的車輪是看不見了的,已被那旋轉的飛騰的白霧纏得嚴嚴實實的。甚至那些白色的紅色的黑色的大大小小的車輛們,此時也不像是在高速的硬的路面上行駛,倒像是在雪浪翻滾的波濤里起伏。眼前是越來越大的飛雪,所有的車都警惕起來,速度放緩了許多。我看了看那寧鄉的山,還是那樣的青黛,似乎,這些雪對它們來說,沒有一點影響,也許,只是增添了一些寒意吧。

漸漸地,前頭的車慢慢地停了下來,紅色的尾燈一閃一閃的,在雪中的模糊里發出了清晰的光芒。我看了看導航,提示說,不走長常高速了。右轉,轉到了另一處叫平洞高速上來。

向遠方急馳,特別是到一個從未曾去過的地方,最信賴的就只能是導航了。第一次知道還有一個平洞高速也同樣會將伸向我的家的方向。過了寧鄉、過了赫山、經過桃江,在越來越猛的白雪裡,車一路向前。我看那雪,不再是小的雪花,而是一大朵一大朵的連成了一片,慘白慘白的。也不再是輕悠悠地在飄,而是從無邊的高空雪海里傾瀉下來一般,那雪浪來到車窗前,像是洞庭的浪花遇到了堅硬的岩石,啪啪啪地發出憤怒的興奮的吼聲。車的雨刮器發出了從來沒有發出過的吃力的撲嗞撲嗞聲。那細長的黑色杆兒不停地撥開那一層層剛擦亮又蒙上了的厚厚的積雪,像是老牛在那水汪汪的一片田裡吐出的喘氣聲音。我隱隱地起了一絲擔心,憂着那細的杆兒會不會承受不了這重負而突然地罷工。

人後悔起來,後悔沒有聽父母的話。他們總是一定看完天氣預報以後再睡。他們告訴我,現在的天氣預報特別的准,就連幾天後會是怎麼的天氣都猜得很清楚。但是已經走在了這條路上,後悔也沒有什麼用。只得收下心來,眼睛盯着前方,小心謹慎地和前面那雪中帶着閃動燈光的模糊一團白和黑們保持着安全的距離。

雪落在黑的地面上,不停地被車輪碾過,使得那路面更黑得發亮起來。經過一個短的隧道,我看到了高速公路兩旁不斷後退着的山巒,卻是變成了一片白,那成片的青青的竹林,都頂着了厚厚的雪,聽令般一致地彎腰朝着了同一個方向,靜靜地像是恭謙地迎接着歸家的人。

車不停向前,雪越下越大,形成了暴雪,看不見天空,只有無邊雪海里的雪浪,密密匝匝,一浪接一浪的湧向行車人眼前。 [1]

作者簡介

匡列輝,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中國社科院博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