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张慧峰)
作品欣赏
拜年
我离开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已经近20年了,关于小村庄的一些印象,我有些模糊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思乡之情,却如一瓶陈年老酒般,愈加浓烈起来。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身处异乡的我,却没有晚辈们为我拜年,我就忆起了我在那个大年初一,在村里拜年的情形,便愈发想念起那个小村庄,想念起村里的亲人们来……
我正在被窝里酣睡,门外,鞭炮声响了起来,是“二脚踢”!我一下子被惊醒了。是堂哥在放“二脚踢”,他是来给母亲拜年的。我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手表,刚刚凌晨三点,昨夜看过春晚后,我就钻进被窝中睡熟了。“刚睡了一会儿,起了个早年。”我兴奋起来。门外传来了喊门的声音。
“就来,就来。”尽管天太冷,我还是从被窝中一骨碌爬了起来。打开门后,我先放了几个鞭炮,这是按老家的习俗,开门后要放炮仗震震鬼神,辟辟邪气。母亲也起了床,我打开院落的门,让三哥进来。
“二婶,过年好。我给您老磕头了。”三哥进了堂屋后便要给母亲行礼。
“别介。地上都是土,当心弄脏了新衣服。”娘伸出手,一把拦住了三哥,“你先在我家坐一会儿,等你弟弟吃完饭后,让他跟你一起去给长辈们拜年。”
三哥点点头,他领着我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待母亲和我吃过早饭,村里的后生们已经来了好几拨人,要给母亲嗑头,母亲不让。
“待会儿给老人们拜年时,你们寒暄几句就行了,不用磕头,地上太脏了。”母亲慈祥地对三哥说着。我一边和三哥一起“嗯”着,一边吃着碗里的最后一个素馅饺子。
还没等我们出门,村西头的大超哥就来了。“'香油壶’,二婶呢?”他一进门,就嚷嚷开了。“香油壶”是他给我起的外号,意思是指父亲疼我,我是父亲眼中的“香油壶”。
大超哥是村子里的医生,在家开诊所。每年初一,他都会从村西到村东,挨着个儿给村里的老人们拜年,一个也不落下,他在村子里的人缘极好。
母亲想拦住他,可他已经跪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给母亲磕了个头。我和母亲非常感动。
离乡多年后,一直到母亲去世那年,我才重新见到大超哥。那时,他已经50来岁了,留着小分头,头发乌油油地发亮,精神矍铄,穿着也很得体,极有风度,就像一位大学教授,一见到他,我便对他的医术有了十分的信心,只是,他去年去世了,刚刚60岁。唉,他当了一辈子医生,治好了无数人的病,但是,好人不长寿啊!
我和三哥挨家挨户去拜年,见了长辈就先寒暄几句,诸如“过年好”,“过年平安”,“祝您老人家长寿”之类,然后,三哥便说:“奶奶,我给您磕个头吧?”一边说,一边就要跪下来,三哥是诚实的,我在心底很有些感动。奶奶们伸手拦住了他:“免了,免了。”最后,我们只好作罢。然后,她会端出除夕夜就准备好了的瓜子、花生和糖块之类,让我们吃。
穿过胡同,我们进了村子的北街,最后一位长辈是我的三奶奶,三哥在三奶奶的家门前停住了脚步。
“小弟,待会儿进了三奶奶家,见了三奶奶,千万别提磕头的事儿,只问候一下就行了。”三哥神秘地对我说。在街上闪烁不定的灯光下,我看到了三哥的脸上写满了坏笑。
“为什么呀?”我疑惑起来。
“奶奶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如果你说要磕头,她肯定会说:那就磕个呗,孙子们。”三哥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深以为然,又觉得有趣儿,也咧着嘴笑了起来。
我们进了三奶奶家,只是象征性地捏了几块小姑姑递过来的糖果,给三奶奶拜过年后,我们就离开了。我们真的没有跟三奶奶提起磕头的事儿,记忆中,三奶奶好像也没太在意。那时,她已然老了,有些事儿她想不起来了。
现在,我仔细地想着,终于明白了:三哥只是有些顽皮罢了,纯属少年人的心性,以三哥的为人至诚,关于三奶奶的事儿,他不过是和我说了句玩话而已。
天大亮了,三哥跟着一群小伙子进村里闹洞房去了。我呢?回家了。先美美地睡上一觉,然后复习功课,我计划着。过了这个年,暑假时,我就要参加高考了。
就在那一年,我考上了大学。从此,我离开了魂牵梦萦的村庄。年迈的三奶奶作古了,称我"香油壶”的大超哥作古了,疼爱我们的母亲也作古了,我想着想着,就有些伤感,但这对村子的思念,伴着新年的脚步声,却愈发浓郁起来。
过了春节,我就回村看看,我停下手中的笔,暗暗地下定了决心。[1]
作者简介
张慧峰,山东省成武伯乐第一初级中学地理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