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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柴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拾柴》中國當代作家朱俊麗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拾柴

我和母親給外婆上墳回來,走在近幾年不常走人的河堤路。附近新修了一條柏油路替代了這條路,所以這條鄉里的必經之路慢慢就被淡忘了。極少的人從此路來往了,只有兩岸河岸的莊稼人來回走。過去曾深不見底的河床如今就枯死在眼前,荒草、構樹、榆樹、楊樹、洋槐樹將要完全吃掉這條從西到東養育過幾十個村子的河。

年輕這條河有過多少繁華,如今就要承受多少衰敗。它就這樣安安靜靜地任由世間的荒涼吞噬,這總讓人不由得聯想到生命的衰敗。這條用水泥磚頭砌成的高壩和兩岸如今都成了擺設,包括從我們村到這兒的這段河都成了廢物。過去沒有砌高壩和岸堤前常常被暴雨摧毀兩岸,順着路再沖橫衝直闖進田地毀壞莊稼,這將成為歷史了。現在夏日即使有連綿不斷的大雨暴雨,也是幾日內滋潤下乾枯的河床罷了。它情不自禁時會不會啜泣幾聲呢!那哭聲會不會引來草木的同情,我想是會的。

過去的土路轉眼成了兩倍寬的水泥路,然而卻是少有人走了。看着這條換了新顏的舊路和枯死的河,心中湧出無限感慨,仿佛時光飛逝了一個世紀。路邊河岸上一堆堆柴映入了我們的眼帘,看到這麼多的干桃枝我和母親都喜不勝收,沒想到給外祖母上墳回來遇到個大驚喜。看到這些可以壘成一個山頭的桃枝,我的眼神轉向了路這邊的桃林。

聽說這裡要建高鐵站和汽車站,十來個村子三五年內要逐步整體搬遷。這些個村裡的農民為了得到更多的補償,大部分人將自己的耕地種上密密麻麻的的果樹,果樹比莊稼潑辣,成活之後基本不用管理。成熟季節,隨便哪棵摘幾個自家也吃不完,還能再挑些好的送人。農民不指望果樹的果子,只要果樹活着,哪怕有一口氣也行,開發商是按果樹數量賠償。看着眼前的這片桃林,說它是桃林是因為它們的擁擠,比原始森林的樹還稠密,只是桃林比較有規則罷了。

想必挨着桃林的這片麥子定是一家的吧,主人是怕桃的枝蔓影響莊稼,桃樹才被他全部攔腰截斷。不然主人不會費這力氣,所以這整個桃林就遭了劫難,它們個個被主人兇殘的腰斬。看着它們我的身體竟有絲絲的顫動,我也開始害怕起它們的主人了。我的父母祖祖輩輩都是農民,一提到農民兩字憨厚可親的農人形象便映入眼帘。這家主人是不是有着凶神惡煞的一張臉,像個屠戶。我想也不一定,農民最苦,掙的錢最少。他是為了麥子多收成一些,這並沒有錯啊,那該怪誰呢,怪桃子們的出身不好。若是農民的賠償款如實到手,生活有了確切的保障,他們也許不會那樣焦慮,不會這樣糟蹋這麼好的耕地,溝溝壑壑的荒地都被他們種上了油菜、紅薯和豆子。他們心疼祖輩留下的土地。想到這些我又體諒起這個主人了。

我就暫且稱這些田間地頭河床上連着身子砍斷的頭顱為桃屍吧,看樣子這場大屠殺發生在去年冬。一棵棵立着的桃樁上,已長出兩三枝一尺多的嫩條。一堆堆桃屍騰空架在河床和半腰長出的構樹、榆樹、桐樹、楊樹上,它們就這樣日日被死去的河流和活着的野樹們托舉着。我想這些樹定會日夜喊累喊冤,自己並非兇手,卻要背負罪惡。時間一久桃魂附在野樹身上,野樹的身上也有些桃的影子了。我又想到了它們三者之間生與死的問題了。我深深地看着它們之間的相偎相依。河的亡成就了野樹,河和野樹又造就了這不死的靈魂,本來桃屍們如同這些樹一樣的快活,儘管有許多生活的苦難,可它們不怕,它們從來不與真正的桃樹相比。

母親說這些柴主人定是不要的了,現在燒火做飯的少了,即使有寥寥幾家,也都是燒自家樹上的乾柴和莊稼秸稈,這年頭沒人東奔西跑着撿拾了。去年它們就在這裡扔着,我們拾回家些吧。

我們來來回回拉了兩車,桃屍總共有五六堆,拉走的兩車只減去了一堆中的一少半。它們還是坐北朝南的方向,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堆在我家房山邊的荒地上。我想它們的心情定是不一樣的,該是由悲到喜的,現在它們變成了真正的柴。鄰居也燒火問起這些手腕粗細喜人的柴,他家也拉了幾車。柴越來越多的被我們兩家拉了回來,桃魂也跟着我們回來了,它們也算有了一個生命最終的歸處。這些暴屍荒野的桃屍也像人入土為安了,儘管這些來得遲些也總算得到了安慰

過了幾日又去拾柴,一路往東走着,快到柴堆前停下來準備彎腰時,忽然南北路橋欄旁邊來回徘徊的那個人朝我們走來,我和母親嚇了一跳。這明顯是對準的我們,但又推想不會吧,可能他是剛好過來看麥苗長勢的。一冒出到偷這個字的時候更害怕了,未經主人同意即為偷。本來是大白天明目張胆地拾,偷現在問題就大了,一想到這兒的時候它便焦灼着我們。他的眼神,他的步調確實是在一步步逼向我們,嚇得我們趕緊掉頭試探性慢慢往回走,我們走,他也不情願轉頭往回走了。我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頻頻回頭,他也如此。柴我和鄰居兩家已經拉走大半,我們可以把柴全部還回來,燒掉的沒有幾枝,好好向人家賠禮道歉。只要他不訛詐我們就好,我們身上沒有錢,值錢的只有手裡這輛舊三輪車了。

我的眼前閃現出一幅他大刀闊斧砍伐桃樹的場景,他一刀便將一棵桃樹斬為兩截,幾乎刀刀斃命,有些不順從它的桃樹,他就再補上兩刀或是三刀,有時給桃樹一個飛腳,他像殺戮幾輩子苦大仇深的仇敵,全然不顧桃樹們可憐兮兮的眼神,血濺得他滿臉滿身,他殺紅了眼,他要一口氣殺得桃樹們片甲不留。殺完桃樹後他像泄了氣的皮球,兩手抱頭癱坐在地上。嘴裡還不停念叨着殺殺殺,他是恨透了這些桃樹,又過去了兩年,桃樹們還沒有被收走,若不是桃樹五年裡可以收成十來圈麥子,他想讓桃樹早早收走,是不想看着這些田地被一天天的荒廢着。他又不想讓桃樹過早的收走,那樣他會很快失去幾代人的房屋和村莊。他悲傷,他糾結,他痛苦。這些可憐的替罪羊啊!這樣想時,我似乎懂得了一些他內心的苦楚和悲哀。

我們之所以回溜和害怕,此時我們為偷為賊,而且還偷過多次。怎能不叫人害怕,又看那人人高馬大,像守株待兔的農夫,越發看他是怒氣沖衝過來的。想起有個餾玉米的人被訛詐了,那家女主人嗜賭,草快跟玉米一般高,稀稀落落的玉米已經掰走幾日,卻硬是惡煞人家幾百元,像她這種人是極其少見的。想起訛詐這事就更怕了。心愈是忐忑不安,母親又回頭看看他,想七八里地跑來了,那人可能不是柴主人,這些柴肯定是不要的。我們又停下,母親動手拾離我們最近的未拾完那堆零零落落的幾枝。他又來了,他定是早早看出了我們的惶恐,遠遠的就扯大嗓門,像個高音喇叭:「桃園北頭還有好多呢。」

那聲音穩重、粗狂、遼闊、有力。他邊說邊慢慢走近,問了好些人都沒人要,外邊這些都是僱人在桃園拉出來的。我母親這才敢走近直視他,那人人高馬大,眉目祥和。我也跟着走近他,母親和他說出了我們來來回回折返的原因,我急忙問他砍桃樹是為了麥子吧,他說是的。我從他的眼中看出他對桃樹的不舍和愧疚。說出這些之後,他和母親還有我都笑了。這笑多麼純真,竟沒有一絲瑕疵。

他確實是桃樹的主人,這年頭柴沒人要,扔了也怪可惜,前幾日來看麥苗,發現柴少了一些,知道有人要柴我心裡歡喜。他說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來,這幾日我天天來幾趟,今天也是專程來這兒等,就是想給你們說一聲,桃園那頭還有很多。你們揀了柴能燒火,我也高興,不用再僱人拉桃園剩下的那些了。我們彼此都說完柴的事,笑容不單單落在我們和他的臉頰,還有桃園的桃樹、騰空的桃屍和架起它們的那些樹上。因柴我們感恩他,感恩他的等待和善良。感恩有時候竟然是相對的。其實我們知道他苦苦的等是見不得現在還有拾柴的人。

他走遠了,我們順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尋找他說的那些柴具體在哪裡放着。順着他家左邊這塊麥地走到頭,果然看到桃園這頭桃樹下堆着幾堆柴禾,這頭穿插有幾排高大的核桃樹,核桃樹沒有遭此噩運。這扇地與前方另一扇地隔着一條廢渠溝,荒草荒枝一米多高,形成了一個地界的天然屏障,所以沒人會留意這些柴。找到了桃園的這些柴讓我們異常興奮,一半是因了桃園主人的善良,一半是今年整個冬天我和鄰居都省下燒煤的錢了。這樣對桃屍也算有個圓滿的交代了。[1]

作者簡介

朱俊麗,八零後,漢族,河南禹州人,文字愛好者。詩歌見《河南詩人》《天津詩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