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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手的故事(程远洋)

搭手的故事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搭手的故事》中国当代作家程远洋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搭手的故事

清明时节,趁着假期,我看望了岳父。岳父是一位中医大夫,凭着过硬的诊疗技术,他在方圆几十里有一定的声誉,中午饭间他给我们讲了几个疑难病例,最后讲了一个关于搭手的故事,我觉得很有意义,把它记录下来,以飨读者。

岳父讲起那件很有趣味的故事,慢条斯理,好像不徐不疾地剥开了一层一层的洋葱,剥到最里层,神秘的面纱终于揭开,故事最后完整立体地呈现出来。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六月份,我在镇上开个体诊所不久,碰到的一个在我的职业生涯中为数不多,值得深思回味,令人难忘的病案。

那天邻村一位五十多岁的王姓中年汉子到了我的诊所,他满脸愁容,我宽慰他,你有啥问题我能帮你解决吗?他红着脸嗫嚅道,彭大夫,我媳妇后背长了一个烂疮,有一个星期了,吃不下,睡不着,只能趴在床上,打了好几天吊瓶,不但没见好,疮反而越来越大了,我想让你到我家给我媳妇瞧瞧,你不要见怪。我微微笑了,对他说你既然到我这了,就是信任我,你不必有心理负担。病人的这种心理我是十分了解的,他们认为第一个医生把他的病没治好,找第二个或者第三个医生看,会认为后面的医生会心里不满或不快,别处没看好才到我这里,其实医生都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会在乎诊治的先后吗?病人和医生的关系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一种没有书面签订的契约关系,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信任和托付的关系。

我随王大哥到了他家里,她媳妇趴在炕上不停地在呻吟,我仔细的看了看患处,右侧腰部长了一个约手掌大小的恶疮,绯红如熟透了的杨梅色,肿胀隆起,高出皮面约有一寸,摸上去发烫如热锅底,有三五十个粟米样的疮头,没有破溃,疮头与疮头之间是正常颜色的皮肤。我对王大哥说这个疮是个背疽、发背疽,俗称下搭手,相当于西医的痈、急性化脓性蜂窝织炎之类的疾病。搭手有上中下之分,有这样一种说法,“上搭不是搭,下搭见肝花”,就是说上搭相对好治,下搭极度凶险,有蔓延侵蚀到肝脏、肾脏的可能。现存最早的中医理论著作《黄帝内经·灵枢》说“脓已成,十死一生”。说明背疽在古代基本属于绝症,历史上的许多名人死于此病,如范增、孟浩然、秦桧、努尔哈赤、徐达等等。

我对王大哥说这个病我能治,按照我的要求你要准备几样东西,王大哥连忙点头,我对他说准备香油一两、火纸一张、完整的蛇皮一张、一截铁丝、一根蜡烛、一只蟾蜍、公鸡的羽毛一枚,不要鸡翅膀上的软羽毛,要鸡后背上带管的硬羽毛。王大哥按照我的要求很快准备好了那几样东西。

我把香油倒进白瓷碗里,用力把蛇皮捏成了一小团,蛇皮外面包上了一层火纸,把包着火纸的蛇皮穿进了铁丝的一头,再把火纸蛇皮浸在香油碗中,很快火纸蛇皮浸透了香油,接着把火纸蛇皮放在蜡烛上点燃,顷刻间升腾起一股灰黑色的浓烟,浓烟下是一撮旺盛的火舌,大滴大滴的烟油滴滴答答掉落在白瓷碗里,几秒钟的功夫火纸蛇皮烧的剩下了一个灰白色的躯壳,轻轻一吹,纸灰飞落四散,剩下了烧焦的蛇皮躯壳,把躯壳抹进香油碗中,再给香油碗中倒入儿茶、没药、血竭、乳香等共八味中药粉,各一克,用一根筷子朝一个方向搅匀。碗中的内容物稍微凉了,鸡毛伸进碗里蘸满香油药粉,接着顺时针把羽毛上的香油药粉均匀涂抹在疮面上,如果一圈涂抹的不完整,顺着断续的地方再开始新一轮的涂抹,切记不可跳跃着涂抹,直至把烂疮完全覆盖,干燥后照着前面的方法再涂抹两次,涂抹三次后患者感觉疼痛稍去了些。然后给创面上均匀扑下一层去腐生肌散,在去腐生肌散上再盖上红膏药,红膏药即千锤膏,千锤膏是我根据古方古法亲自炮制的一种伤科膏药。并叮嘱她注意休息,放松心情,清淡饮食。

第二天我到她家时,王大哥两口子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乘凉,看到我的到来,夫妻俩很高兴,王大嫂对我说不太疼了,好多了,我看了看疮面,明显缩小了一圈,绯红的颜色变的粉红,好像半生不熟的桃子的那种粉红,肿胀隆起的皮肤也低平了些,皮面也没有昨日滚烫了。我对王大哥说你把蟾蜍皮剥下来,王大哥迟疑了一会,我对他说蟾蜍外衣疙里疙瘩,那些小突起就是毒腺,用蟾蜍的外衣这叫以毒攻毒,很快他剥好了一张蟾蜍皮。我把凹凸不平的外衣贴敷在了创面上,切记不可贴敷里层,不但达不到治疗效果,里层也容易粘在创面上,不好撕下来。给创面敷盖上蟾蜍皮后,她顿觉清凉无比,好似醍醐灌顶,一种开窍了似的清醒从大脑萌出直通周身。

第三天,我取下了蟾蜍皮,用银针蘸了少许白降丹,点在了一个个脓头上,白降丹有极强的毒性,银针头沾上即可。白降丹、红升丹都是中医外科的良药。然后贴上千锤膏,诊了诊脉,再开了几副中药。

第四天创面下的脓成熟了,轻轻一按就往外奔涌,当时质量上乘的卫生纸还比较金贵,我记得是用烂棉絮擦拭脓液的。接下来几天继续给创面用去腐生肌散和千捶膏,十天后彻底没有脓了,去腐生肌散换成了八宝生肌散,天天扑在创面上,再配合上中药汤剂,十七天后创面彻底愈合了。数年后我又遇到了那位患者,看到患处遗留下了约核桃大小的一块浅浅的疤痕。

说到这个药方子的来历,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岳父喝了一口水,又给我们娓娓道来。

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铜川照金革命根据地不断发展壮大,在照金附近有个杨家山,山里有弟兄两个都参加了革命,老大和一位习姓革命根据地领导人结拜了兄弟,老二是地下交通员,有木匠的手艺,后来我们都叫他木匠叔。木匠叔的主要任务是传递照金柳林镇到西安之间的情报,有一次,人们抓住了一个人,把他押在了乡公所,大家一致认同他是国民党的探子,眼看着那人就要被枪毙了,木匠叔回来了,对大家说让我审问审问再说,木匠叔凭着他敏锐的洞察力及多年地下交通员的经验,认定他不是国民党探子,其实那人就是个拿着摇铃走街串巷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游医,误打误撞走到了根据地。木匠叔就把那个游医放了,游医对木匠叔说你把我放了,你们的人再把我逮回来咋办,你好人做到底,把我送走,木匠叔只好把游医送了好几十里路,到了耀县与三原县的交界处,对他说前面就是白区,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你走吧,我还有紧要的事,转身就往回走,恩公请留步,游医叫住了木匠叔,他顺手从内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磨的破损发黄的小本子,对木匠叔说,大恩不言谢,我没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把祖上流传了好几辈的药方送给你,你不要推辞,好歹凭借它在太平年月你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在灾荒年月有一碗饭吃,也可以续命。他的话令我不由地想起了京剧程派代表剧目《锁麟囊》中的的唱词:“囊虽小却能作积命泉源……换衣食也够她生活几年”。游医很诚恳,木匠叔说你给了我药方,你靠什么吃饭,游医说这些我都烂熟于心了,盛情难却,木匠叔只好接受了游医的馈赠。

老大在一次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胳膊,解放后住进了当地的光荣院,木匠叔解放后是三原县独李乡第一任乡长,我的父亲在那里教书,和木匠叔交往甚密,后来我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木匠叔掌握了病灶转移疗法,即移毒疗法,我感觉很神奇。再后来我从事了医生这个职业,在一九七零年的一天,木匠叔对我讲了这本药书的来历,对我说他是个粗人,这些药方在他手里就糟蹋了,死了也不能把它带走,把这个本子传给我,让它继续发挥它应有的作用,造福更多的百姓,但要求我许下承诺,种善因,得善缘,结善果,要有仁爱之心,对老弱病残、鳏寡孤独,贫苦百姓,少收诊金或者免费治疗,我牢牢谨记木匠叔的嘱托,几十年来我用我的实际行动践行了我的诺言。凭着这些药方,我不但治好了好几个重症痈、急性蜂窝织炎患者,也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治疗搭手的这个药方我查阅了好多经典药籍,也没有找到。

改革开放后习姓领导人再次复出官至副国级,不断来信催促弟兄俩到北京一聚,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成行,特别是在木匠叔的心里,他是这样想的,好多兄弟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他能活过来是幸运的更是幸福的,就凭这一点,他能伸手向党向国家要一点哪怕是一丁点的要求吗?再说高官厚禄、锦衣玉食都是过眼云烟,一切都要归于尘土。有仁爱之心的人是长寿的,上天一定会特别眷顾他的。二零二零年木匠叔以一百零二岁的高龄仙逝。岳父说到这里这个故事就讲完了。

中医药的理论是我们的先民在不断地生产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有一套完整独特的体系。中医药来自民间,出身卑微,散落在偏僻的乡间,隐蔽在鲜为人知的角落,甚至湮没在乡野泥土中。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在几千年的光阴流转中,中医药庇护中华民族走过了懵懵懂懂,也走过了凄风苦雨,最终迎来了心智成熟和繁荣富强。谁说中医沦落了,谁说中医被西医打败了,中医药过去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当下及未来仍继续发挥着西医不可替代的作用,它是我们中华民族一笔宝贵的财富呀![1]

作者简介

程远洋,陕西泾阳人,现为西咸新区永安医院内科医生。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