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小食光(朱曉劍)
作品欣賞
故鄉小食光
「芝麻葉雜麵條,芝麻葉雜麵條!」路過阜陽火車站的時候,廣場上總會遇到這樣的吆喝聲,多半是中年婦女,鄉下人打扮。這鄉間小食是很久沒吃過了。「嘗一下,嘗一下。」同行也說。「來兩碗。」攤主拿起一隻碗,上覆一層塑料膜,然後在大鐵桶里盛出麵條來。麵條有些黑,有點黏稠。嘗了一下,不是記憶中的芝麻葉雜麵條。「老闆,你這是芝麻葉雜麵條嗎?」同行問道,「怎麼是這個味兒?」「芝麻葉雜麵條就是這個味兒,你是很久沒有吃過了,所以覺得對不上。」她這樣解釋說。
價格不貴,只要兩元錢。
「就買個老家味兒。」同行笑着說,遞給她五元錢,「不用找了。」她立刻笑起來:「老闆您真是大方。」
這芝麻葉雜麵條,是小時候的最愛,尤其是夏日炎炎,傍晚來一碗,就着大蒜,那滋味比山珍海味還要有味道。
我的故鄉在淮北平原上,村莊離縣城臨泉五十里,距阜陽一百多里。小學時代尚未進過縣城,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童年多歡樂,在自然的天地里,無拘無束地生活。
那時的飲食,簡單。幾乎一日三餐都是麵食,饅頭、稀飯、麵條,僅此而已。那時的市場還沒有那麼發達,所買的食物也就不太多,日常飲食唯一變化的是變換花樣,比如麵條可根據不同的季節,加蔬菜炒麵條,不一而足。夏天,也會跟着大人去小河溝里捉魚,魚大多是小魚小蝦,倒也是難得的美味,晚上就可以吃到魚湯麵,這樣也就豐富了童年的飲食。
芝麻葉雜麵條就是這樣來的。印象中,童年的蔬菜並不多,芝麻葉、蘿蔔纓都可以過一下開水,做成乾菜。這種菜,在蔬菜青黃不接時,可以做配菜,味道獨特。
想一想,都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冬天,冰天雪地,做一鍋麵條,暖和一下身子,就夠好的了。芝麻葉在開水裡浸泡一下,再洗一洗就可以了。將芝麻葉加蔥、姜等隨意炒一炒,就可以下麵條了。有時也未必會炒,麵條煮好,澆上一勺豬油,就美味非常了。如果有剩下的麵條,就留到第二天和面,做剩湯餅,味道也很獨特,吃了一次還想吃第二回。
兒時的飲食,大多是地里出產什麼就吃什麼,沒有那麼多飲食講究。從集市上買回幾斤大米來,那是「南鄉」產的米,也就是信陽附近所產的米,至今我也不太清楚,為何會稱信陽為「南鄉」。就我們家來說,米飯甚少吃到,大概在每年臘八時,做一鍋悶米飯。平時煮稀飯,米里會加上紅苕干、南瓜之類的,看上去不倫不類,卻是讓人貪吃的美味。偶爾來親戚,這時的稀飯雖可照出人影子,但也是很高的待遇了。再後來,可以拿小麥換米了,米飯也很少是敞開吃的。
小時候的鄉下,依然是物資匱乏,日常飲食也就是尋尋常常的食物,做飯的方式也傾向於簡單便捷,用今天的美食觀來看,那種日子是只能說粗放式、糊口而已。
現在我們都知道,油炸食品吃多了影響健康。然而在童年,那真是美味,且一年也吃不上幾回,大概逢年過節才能吃得上(端午、中秋都不例外),又或者來了親戚,才能調整一下口味的。油炸的麵食包括豆殼、油條,最常見的是炸油餅,大概是因其做來難度不大吧。
印象深刻的是,家裡若來了客人,那是過節一般的隆重。殺雞、炸油餅,再炒一兩個時鮮菜蔬,或韭菜雞蛋、鹹鴨蛋之類的就夠了,雖然簡單,也是待客之道。賓主盡歡,偶爾會喝一點白酒。那是當地產的大麯酒,度數不高。家裡沒存放多餘的白酒,就去鄰居家借一瓶,下次還上就是。中午放學歸來,也就有了美味可吃。這樣的開心事也不是經常都能遇到的。
也許是在四五年級的樣子,過年時節,大人們吃酒,吆五喝六,我也會在旁邊安靜地陪着,也不完全是因貪酒的緣故,那是因餐桌上的菜餚比平時豐富一些,甚至於有一些是這時候才端上桌的。雖然此時的我沒有酒力可言,但也需多少顯示出吃酒的誠意來。
故鄉,如今是漸行漸遠的了,而在我的回憶里,卻是有着無數的溫暖故事,那是記憶的一部分,同時也是一個人的成長記錄吧。當這種回味變得日常,我們對美食的記憶也許就會回到原初了。 [1]
作者簡介
朱曉劍,中國作協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成都文學院駐院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