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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失在歲月里的記憶(張毅敏)

散失在歲月里的記憶
圖片來自個人圖書館網

《散失在歲月里的記憶》中國當代作家張毅敏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散失在歲月里的記憶

經歷了或正在經歷着歲月帶給你痛苦悲傷或是愉悅幸福的時候,人們總會在歲月的長河中回眸凝視那些逝去的日子。而去了的日子,在回憶中又總是十分的美好,且人們又是多麼嚮往這種美好並渴求它永恆啊!回憶,或許根本就是人類固有的一種情愫。

人到中年,被許多現實擠壓着,忙裡偷閒的惟有心情這個東西了。夕陽西下時,天邊會出現許多的雲霞,每每望着形狀各異變化多端色彩繽紛而又飄忽不定的雲霞,思緒就會飛揚的很遠、很遠。孩童時代的鄉村生活即刻縈繞浮現在我的眼前。甩着兩根細細的小辮子,和小夥伴在田野里如小兔子般跳躍、奔跑、追逐、嬉戲的小姑娘,似一片輕盈的白雲,在童年的天空里自由自在天馬行空。沉浸在對過往歲月里的那些美好日子的遐想,心情突然間就輕靈溫潤起來。

父母親都是鄉村教師,我的少年時光大部分是和父母碾轉於一個又一個鄉間村落。因了父母親的緣故,我的少年時光儘管不像現在的孩子一樣有電腦、電視相伴着,但我卻擁有不少圖書和畫冊。這得天獨厚的條件,使我少年時光的色彩比其它孩子要豐富、多彩的多。

那個年代,沒有豐富的少兒讀物,我惟一的讀物就是《動腦筋爺爺》。這本書里有許多自然界生物界及日常生活中的「為什麼」。當我把這些「為什麼」熟記於心之後,小夥伴就可以圍着我提「為什麼」啦。那可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情,一群孩子圍着我提各種問題,我神氣活現地一一解答。《動腦筋爺爺》滿足了一個小女孩極大的虛榮心,小夥伴們一聲又一聲的驚呼聲讓我興奮的小臉漲紅。

隨着閱讀量的增加,原有的書籍已無法滿足我小小心靈的渴求。我的目光越過父母親枯燥的教科書投向了他們的業餘讀物。《大刀記》、《沸騰的群山》還有《李有財板話》這些大塊頭書我讀的津津有味,可也讀的是囫圇吞棗。如果說兒子是在童話和動畫劇中長大的話,那麼《人民文學》這本國家級刊物則伴隨着我整個的少年時光。一期接一期的刊物,我讀的儘管有些吃力,但作品裡的故事情節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卻大大激發了我對文學的興趣。不知不覺一個對文學充滿美麗嚮往的夢想滋生在了一個小女孩的心裡且日漸瘋長起來了。

《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是文革後出現的短暫的傷痕文學中我印象最深的文章。當然,還有改革初期的《喬廠長上任記》、《百合花》、《高山下的花環》等大量的文學作品牽動着我小小的心靈或悲或喜。隨着知識的不斷攝入,視野的漸漸開闊,我的目光越過山村的原野,心思隨着鄉村裊裊的炊煙開始有了淡淡的憂傷和渴望。惟一能夠給我心靈帶來一絲歡愉的就是郵遞員叔叔和鄉村放映員。他們從山外面帶來的濃濃的文化氣息令我激動不已。

還記得看越劇《紅樓夢》電影時,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的夜晚。在山村空曠的露天打麥場上,賈寶玉一聲「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唱的我柔腸百轉,淚眼婆娑。當態生兩魘之愁,嬌襲一身之病的林妹妹淚光點點,嬌喘微微手扶花鋤淒婉嗚咽着「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時,我傷感的忍不住抽泣起來。小夥伴們不解地望着我,我卻旁若無人的沉浸在劇情中,用眼淚來渲泄小小心靈盛不下的那份憂傷和感懷。回到家,母親看見我明顯紅腫的眼睛詢問時,我羞澀地低下了頭。母親噗然一笑地對父親說「孩子被電影感動了」。是的,少不更事的我雖然不懂得什麼是愛情,但卻還是被一種說不清楚的美麗感動了。

在流淌着的無痕歲月里,我的憂傷也與日俱增。即便是和小夥伴們玩的十分起勁,我也總會間忽停下來,把憂鬱的目光投向走向村外的那條坑坑窪窪不太寬敞的黃土路上。終於有一天在車把式一陣又一陣歡快的吆喝聲與馬鞭的脆響中,村里來了一支奇特的隊伍。一個年輕的後生,兩個年輕的姑娘,兩個眼睛看不見的中年男人,車上拉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遠遠看着這支特別的隊伍,我既興奮又緊張。他們有着不同於鄉村人的裝束,特別是那兩個姑娘,一個梳着一根長長的辮子,一個梳着一種不同於鄉下婦女的短髮,從山外走來的她們穿戴洋氣活潑開朗讓我心生羨慕。我急急忙忙跑回家向母親描述了這一切,母親淡淡地說「是盲人宣傳隊,下鄉慰問演出來了」。

夜幕降臨,我和小夥伴早早就來到了打麥場。空曠的打麥場上擺放着幾張桌子,桌上放了幾件簡單的樂器,其中有一件是捆綁在一個桌子的腿上。宣傳隊員都已經到了場,不少村民們已經自覺地圍成了一個圓圈。孩子們在人縫中擠來擠去終於擠在了離桌子最近的地方或蹲或站,村里幾個膽大的年輕後生正在和那兩個女隊員逗笑。孩子們擁來擠去的差點就把那根掛着大燈泡的木杆推倒。立刻就有年長的大人對着孩子們大聲喝斥。有人提議,「先響起傢伙來,響起傢伙人就都來了」。於是,那捆綁在桌腿上的幾種樂器就響起來了,原來,是那個年輕後生腳上有個錘子樣的東西在有節奏地撞擊。

不大一會兒,更多的村民就急急火火陸續涌到了打麥場。有人大聲抱怨「開的太早,連飯也趕不上吃」。演出在大辮子姑娘的自報自演中正式開始。第一出是穆桂英掛帥。只見大辮子姑娘左手拿板,右手敲鼓,眉飛色舞且敲且唱,且唱且敲。她的辮子搭在胸前,臉色潮紅,腦門上有細細密密的汗珠,燈光下,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紅潤的嘴唇如開在野地里的打碗碗花。她唱腔高亢激昂,左手揚起竹板,右手快速敲擊小鼓的動作帥氣而優美。我痴痴地凝視着她,竟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又身臨其境的感覺······

演出結束後,他們住在了村里。我躺在床上卻沒有一絲睡意,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再現那個英姿颯爽的穆桂英。

第二天,村里派了兩架馬車去送他們。我和幾個小夥伴圍在馬車周圍,看他們搬東西。我的目光隨在大辮子姑娘轉來轉去,突然,我倆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我的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她微笑地看着我親切的說「小姑娘真漂亮」。趕馬車的後生說「是我們村趙老師的孩子」。「怪不得,看着就不像村裡的孩子」。聽她這麼說,我緊張的手心直冒汗。她撫了撫我的頭髮問「小姑娘,叫什麼名字」。我羞澀地低下頭緊緊盯着自己左右扭捏的腳尖。

「好了,你們回去吧,我們走了」。大辮子姑娘跳上馬車,向我們揮了揮手。隨着車把式一聲吆喝,馬蹄聲噠噠遠去盪起了一層黃黃的土灰。當塵埃散盡後,馬車和馬車上的他們早就沒有了蹤影。我的淚水一下就淌了出來。我恨自己太笨了,懊悔自己沒有勇氣把名字告訴她。小夥伴們莫名其妙地盯着我,一個男孩不屑地說「城裡人就是愛哭」。他的話越發使我更加起勁地哭泣起來。

儘管父母曾經帶我進城看過室內電影,進過書架林立的新華書店和琳琅滿目的百貨公司。可是,我卻只是繁華都市的匆匆過客。他們說我是城裡人,可我卻要在這個落後閉塞的小山村生活。我小小的心靈就像長了翅膀,早已飛越了這裡的山山窪窪和溝溝坎坎。只是自己還沒有能力去那個美麗而又叫人嚮往的地方。當悲傷和憂鬱漲滿心靈的時候,眼淚是這無奈情緒的唯一表達。

在時光的流逝中我漸漸地長大,然而卻無法忘記那個大辮子姑娘,她演出時惟妙惟肖的神態時時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她是我崇拜的第一個「明星」。如果說「王芳」、「李向陽」曾經是我的偶像,他們只不過是一個遙遠的銀幕形象。然而,這個親近的曾經撫摸過我頭髮的姑娘更叫人仰慕難忘。好奇心終於讓我打聽到了她的名字,她叫「布英」。這個名字隱隱的叫我有些失望,她應該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才配她的人啊!

時光荏苒,在鄉村教書的漫長日子里,深深淺淺的皺紋悄悄爬上了母親曾經光潔的額頭和眉間。她曾經油亮光滑的頭髮如秋天遍野的草樣漸漸枯了。在歲月匆匆的腳步中,父母親的青春消逝在了鄉村彎彎曲曲的山路上,我們終於回城了。

當我激動而又熱烈地緊緊與城市擁抱時,才發現它並不是我孩童時代想象的那麼完美。在城市裡遭遇的尷尬令人無奈。如果說少年時代懷着淡淡的憂傷嚮往城市,那麼真正成為城市人卻渴望重拾那份憂傷。因為,城市連憂傷的權利也要被剝奪。它所給予的是一種無法選擇的殘酷和現實,生活的重壓苦澀的讓人慾哭無淚而無暇憂傷。人到中年曆經滄桑才明白淡淡的憂傷是一種美麗的情愫,它是屬於歲月中某個特定的時段。

在一個秋日的傍晚,我行色匆匆穿行在鋪滿枯黃落葉的城市街道。家裡有老人需要服侍,單位明天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議,房貸近期要還,還有許多許多······忽然,飛塵伴着樹葉撲面而來。只顧低頭趕路,不小心撞在了清潔工揚起的大掃帚上啦。在清潔工的道歉聲中我抬頭楞住了。面前又矮又胖的清潔工竟然是「布英」。早聽人們說過她的境遇卻不期而遇。隨着時代的進步,盲人宣傳隊漸漸的沒有了市場,隨着這種傳播文化形式的淘汰,她們這種與師傅學一曲唱一曲的藝人也被時代淘汰了。別無所長的布英,為了生活只得放下唱板拿起了掃把。

城市生活讓我早已淡忘了這個曾經在兒時令我震撼和崇拜的女子。時隔許多歲月,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傍晚,這樣一種場景與她相遇,意外之餘心裡五味雜陳。透過輕塵,我看到的是一張粗糙的女人的臉,拿着掃帚的布英看起來呆板笨拙。她真的是布英嗎?確實布英就是她啦。

莫名的悲哀潮水般淹沒了我,我掙扎着想要抓住些什麼,恍惚中,漫天枯黃的樹葉在寒風中悽美地舞蹈。那個大辮子姑娘,那個有着清澈眼神的布英已經永遠遺落在那些過往了的時光里啦。[1]

作者簡介

張毅敏,女  1965年出生。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