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與倫比的想象才能,細緻入微的心理刻畫(黃冰)
作品欣賞
無與倫比的想象才能,細緻入微的心理刻畫
第一卷下冊第17章描寫的是明崇禎十一年（公元1639年），闖王李自成在潼關南原與明軍血戰中損失慘重僅剩數百人馬，突破重圍後李自成率餘部蟄伏陝南商洛山中養精蓄銳伺機而動。遭受重創的李闖王依然雄心不減亳不氣餒，日夜操練義軍準備東山再起。可畢竟勢單力薄孤掌難鳴。李自成想到數百公里之外在湖北谷城接受朝庭招安的張獻忠（明末與李自成堪稱雙子星座的著名義軍首領），於是李闖王僅帶少數隨從星夜馬不停蹄直趨魚米之鄉襄陽治下的谷城。患難朋友劫後餘生，李自成一行受到了張獻忠的熱烈歡迎，同為一世之豪傑當然是惺惺相惜。推杯換盞之際，闖王李自成談笑間盡顯英雄本色，斥責八大王張獻忠不管是真降還是假降，都令義士寒心，是一種投機取巧的行為，實在不可取。真正的英雄豪傑理應與官軍血戰到底，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張獻忠面有慚色，也終於答應了與李闖王在來年麥收時間雙方於一南一北同時再掀起義巨瀾，把腐朽沒落的明王朝送上西天。這便是史稱雙雄會的李自成與張獻忠的歷史性會晤。據歷史學家考證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明末歷史上就沒有李自成千里迢迢拜會張獻忠這件大事。姚雪垠先生偏有非凡的無與倫比的想象才能，一支生花妙筆縱橫馳騁，硬是把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描寫的栩栩如生活靈活現（而且想象的還是數百年前的古人的事情），並且令人深信不疑非常神往。看看，文學家們是多麼偉大啊！
再說張獻忠與李自成達成約定後，雙方興高采烈大碗喝酒。此時張獻忠手下有一個叫徐以顯的軍師。極力勸說張獻忠一山不容二虎，而器宇不凡志向遠大的李闖王必將在群雄逐鹿中脫穎而出，成為日後與張獻忠爭霸天下的強大對手，所以應該在席間趁機除掉以免後患。八大王張獻忠心中雖然有所觸動，但不能對患難朋友落井下石的念頭還是占了上風。他拒絕了徐軍師的提議。這位徐軍師並不甘心，只是退而求其次了。他慫恿張獻忠殺掉李自成，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盤。張獻忠沒有了實力最強的競爭對手，極有可能南面為王，獻上錦囊妙計的軍師就是從龍之臣了。
徐以顯轉而迅速找到張獻忠剛剛搶來的年僅19歲的八夫人（亂世年月，有槍就是草頭王，就可以把草一樣柔弱的女人們隨便搶走）。八大王這個新小老婆聽說軍師來訪十分詫異，不知他突然登堂入室有何貴幹？及至命丫環迎入讓座看茶（搶來的女人搖身一變，也就不失為人上人了。成王敗寇的哲學放之四海而皆準），徐軍師不慌不忙先從闖王李自成的英雄事跡說起，娓娓道來李闖王東征西伐馳騁疆場的不凡履歷。那姓丁的小女子雖然聽的比較入迷，但她自小在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日熟悉的無非是四書五經女紅之類，此外的大小「新聞」一概不感興趣。徐以顯不急不躁接下來又說道憑李自成的本事，日後完全有可能與我們張大帥一決雌雄逐鹿中原。此時張獻忠那個小老婆依然無動於衷，徐軍師不厭其煩層層深入。道如果張大帥將來一統宇內，八夫人您就是正官娘娘無疑。可是，我不是排名第八嗎？猴年馬月才能輪得到？徐以顯說您不是剛剛為八大王生了貴子？娘娘之位也就鐵定了。八夫人冷笑道：另外那七個女人難道不會生兒育女嗎？不，自古立長不立幼。所以，夫人就是為了自己和兒子的大好前程，也要按照在下的計謀行事，把這一包「物事」悄悄放在李自成的茶杯里，除掉這個大帥最大的竟爭者，夫人皇后的身份就已經是板上釘釘跑不了的。此事火燒眉毛，請八夫人當即立斷迅速下手。徐以顯說完利害關係後匆忙告退。
心情沉重地送別徐軍師，張獻忠的八夫人丁氏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腦海中也是幻覺頻頻閃現。一會目睹李自成痛快地飲下了毒茶，一代英豪斃命當場。一會又看到李自成識破了軍師陰謀，雙方拚命廝殺在一起，寡不敵眾的李自成等人被亂刀砍翻在地。八夫人不禁連打冷戰，仿佛看見牆壁和天花板上也滲岀了鮮血滴滴……。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青春少女去殺人？而且還是大名鼎鼎的闖王李自成？八夫人感到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她大叫一聲撲到床前抱起睡夢中的兒子（也許正是這一刻，她才有所動搖。家庭和孩子是一個女人最大的軟肋），火燒一樣逃離了繡房。在這一章節中，姚雪垠對這位少夫人的語言、舉止、神態、情緒、乃至心理活動真是刻畫的入木三分，宛如隱身人一樣穿越時空親眼看見當時驚心動魄的一幕，然後奮筆疾書妙筆生花。古今中外優秀出色的文學家們都應該是這樣的。慣於「無中生有」的文學家們真是太偉大了！任何一個時代，這些天賦才情又嚴於律己的文學家們都應該得到應有的理解與尊重。
接下來憂心忡忡的八姨太並沒有直接前去下毒。她命丫環請來八大王張獻忠，小心翼翼地向他轉述了徐軍師的計策。不失豪傑義氣的張獻忠嚴厲地斥責了八夫人（女人啊，真是頭髮長見識短。難道無論誰的甜言蜜語，都可以把她們打動？）。我在這裡，在將近400年後的今天的時空下，為一代豪傑張獻忠讚一個，八大王出於光明磊落的俠義胸懷，絕不肯對前來投奔他的老朋友刀戈相向，真不愧是重情重義豪氣干雲的熱血男兒。換言之，如果舊時的夥伴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際叩門「舍下」，你不接待也就罷了，又怎麼可以翻臉無情冷嘲熱諷，甚至是過河拆橋賣友求榮？如果有這樣的人，那簡直是豬狗不如。只有真心換真心才是古今一理。
徐以顯的毒計最終胎死腹中。張獻忠與李闖王數月後再次將一度低落的明末農民大起義又推向了高潮。李自成率部一路勢如破竹，攻入了一馬平川的中原大地。張獻忠也順利占領了天府之國。而再過五年（公元1644年），那位史有其人的徐以顯溺水而亡。又歷三年兩載，包括李闖王與張獻忠在內的大小草莽英雄在與驟然而至的關外胡虜作戰中節節敗退，最後不幸全部壯烈犧牲。當他們在不同的時空中離開人間的那一天，可曾思及自己浴血奮戰出生入死多少年，到頭來卻成了滿清的清道夫，英雄們在九泉之下恐怕也絕不會甘心。痛哉痛哉！他們無數次征戰沙場血染戰袍，怎麼會沒有想到關外的八旗子弟早已是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傾巢而來席捲中原。狡詐的八旗精銳一直等到明軍與義軍差不多兩敗俱傷了才揮戈南下一舉底定。這些草莽英雄們生前如能不計前嫌精誠團結共抗強敵，那人口極少的滿清又怎麼可能使我泱泱華夏沉淪？一着不慎滿盤皆輸，不但賠上了身家性命，還讓無數的中原人民慘遭屠戮，更加不堪的是視身體髮膚神聖不可侵犯的漢族父老被迫世代留上了一條禽獸般的辮子，時間長達268年。而且無論從文化、經濟等方面看，清朝僥倖取代明朝完全是歷史的大倒退。
駕鶴西歸20餘年的當代文學家姚雪垠，他「辛勤筆耕六十載，李自成家喻戶曉」。姚雪垠為了創作5卷12冊300多萬字的鴻篇巨製式的歷史小說《李自成》，耗盡了畢生的心血。姚雪垠收集了相關李自成的浩如煙海的各種資料，他每天只休息幾個小時，全身心投入到這部宏偉的精神建築的創造之中。姚雪垠以筆下百折不回的英雄好漢李闖王為榜樣，在從中年生涯到耄耋之年的數十年漫長的光陰里（第一卷、第二卷自1982年出版齊全後，中間間隔時間較長。其餘的三、四、五卷，都是晚年後精力大不如前的姚老，只能採取口述錄音稿的方式，由中青社編輯整理成書），多卷本巨著《李自成》陸續出版，並引發了持續的轟動效應。專家與讀者們一致好評如潮，認為這部長篇歷史小說達到了相當高的文學藝術水準（當然不可避免的是，姚雪垠也過分拔高了李自成等人，這應該是時代的局限），其中第2卷還榮獲1982年的茅盾文學獎。
《李自成》一書中，還有許多和第17章一樣精彩絕倫使人流連忘返的片斷。我曾多次拜讀這部傑作，都為書中曾經真實存在及虛構的眾多人物而牽腸掛肚感慨萬千。這些人物形象描寫性格鮮明各具特色，令讀者印象十分深刻，就好像是相識多年的「舊雨」，也時常為他們最後覆滅的命運而深深嘆息，甚至是「一掬英雄淚」。
書香人家詩書傳家！我父親有一部中國青年出版社上世紀八十年代首版的《李自成》全集，現在也成了我的「最愛」。
大無畏的捨生取義的犧牲精神和壓倒一切困難的英雄氣概永遠不會過時，永遠應該是社會的「正能量」。這就是我每次捧讀《李自成》這部英雄傳記的深刻體會。[1]
作者簡介
黃冰，男，漢族,籍貫陝西綏德,供職於陝西延長石油青陽岔天然氣淨化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