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少年的節日(巫沙)
作品欣賞
春,少年的節日
當那些竹馬青梅的小夥伴們已經相忘於江湖,當身邊的佼佼者越來越年輕,當那些不忍直視的滄桑、冷漠與深沉都不經意地暴露在臉上、心頭和話語間……然而,過往的那些童謠、長詩、曖昧、時尚,以及悸動和幻想……再也與己無關!
無論如何,恰恰是那樣一個空寂而又無聊的周末,在一場音樂會後的春日清晨,我從零碎的夢裡醒來,卻無意地向空中抓去——一下,兩下,三下……那灰濛濛的屋頂,似乎隱藏着我意欲攫取的東西……可是,一股難以排解的情緒咆哮着將我拖入一個濃稠的漩渦,即便我苦苦掙扎與懇求,它只是不為所動地沉默!
我想重唱那首老虎無尾的歌謠,我想重回那無懼淚水的曠野上奔跑,我想重溫攢齊公主卡片的喜悅,我想再去輕嗅蘺舍窗前那排眩目的雙色薔薇,我想吸吮被母親呵斥而流下的傷心淚……那時候的春天,總有大把大把可以消耗的時光,總有愁腸百結的無邊思緒,總有輕率的決定以及無心的遺忘,還有那可供隔江猶唱的後庭花!可是,在這個酒後初醒、霧靄茫茫的晨曦,我卻要刻意地將它們一一釋放,並又艱難地將它們一一推遠。
真的,我不想再觸碰角落裡那些柔軟且脆弱的部分!因為它似乎只要偶爾風吟塵掠,就會頃刻間訇然撕裂周身緊束的時空枷鎖,呼嘯着穿越回那五馬奔騰、心野縱橫的年代——凝望於鴿哨曳空的遙遠冬日,在冰椎滴檐、翠羽跌落、響馬無拘的時節,無知並無畏於後來的那些所謂負重與心累,兀自靜靜地猜測,又輕輕地綻放,然後忘情于山亭、水榭、雲板與香肩,無心地品茗青澀亦赧紅的茶盞。
初春,一個怎樣令人心醉而又擔心的時節!蒲公英菊黃的風醉與老槐楊飄絮漫天的彼時,鄰居大嬸恰好將一屜老面饅頭蒸得滿院香氣氤氳。幽藍的天幕上,沉寂冰冷的星月仿若導演精心布下的天幕背景,丁香花冷俊地從天井那裡沁出足以滑入夢境的絲絲凝脂,嬰兒般的啼哭竟是花貓纏綿的發情,於是,搖籃的乳香里傳出一陣吃吃的笑……有夥伴提議,一起去後廟捉蜈蚣罷——可是,那個閒敲缽盂的少年卻無意撞見了那個被野狗嚇哭的鄰家女孩……所有的,包括後來她偷偷塞進你課桌的粉紙糖,春光下她凝視牽牛花蔓的長長睫毛,她為貓咪扎花辮時的無心輕唱……連同那座擁擠不堪的大雜院,都演變成每一個縮手縮腳的難捱晨起,漫漶成每戶煙囪里溢出的裊裊煤煙。那些或青或白的煙霧,既不懂她,也不懂你,它們總是那麼漫不經心,卻又似商量好了一樣扶搖直上,於是,純淨得有些刺目的傲藍天穹下,便延展出一截截、一段段無聲而又乏力的遙想……
春末,窄巷石階旁那些倒懸枝頭的串串香槐,一邊發出熠熠奪目的暖玉之光,一邊把周遭萬物一起納入幻象叢生的香氣泡……倏忽間,安徒生童話里那個退伍軍士的歡樂哨聲凌空而起,在塵土飛揚的鄉道上,腳步和思緒都漸行漸遠……
這,又是一個「少年的節日」,又是長長的、令人心焦的晝與夜。
愁腸百結的春日總是令人揪心,雖然我們不懂得長輩們的鄉愁,卻常常傷心於沒完沒了的梅雨,無奈於每一盞令人睏倦的油燈。想到那些預示暑假的芙蓉花依舊遙不可及,竟兀自發出大人才有的那份嘆息——發小難覓,友情不再,玩具與書本早已堆在角落並落滿了灰……大家都一樣,再也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去追逐那些裹攜洪荒之氣的海浪,不再嘲笑或打擾弄巷裡商販嘶啞的吆喝,也不再閒唱,不再矯情,不再故作沉深老練,亦不再攀附或有意割捨!並且,不再有意輕哼那些傷心無主的小夜曲!
這,依舊是個完整的「少年的節日」,只是,歡樂的主人變了,主人的心境變了——它逼迫着我們只能抬頭看向遠方的高處!嘗試着用陽光去取悅稚氣的孩子,用細雨、微風和簿霧慢慢沖刷大地,用僅剩的燭火去探看未知的角落……
不知何時,我竟然在被子裡嚶嚶而泣,喑喑咽咽地傷心了很久,像個沒出息的小姑娘,我想,這傷心必定來自那些逝去的勇氣與尊嚴……不只為我自己,也同樣為了你,為了這個有點不一樣的春天——
我知道,生活讓人越來越疲憊,虛弱使你漸生倦意,可是,縱然幾近暮年,你身後依舊站着無數個少年,你依然要面對許多詩意或是心碎的春天——春天,它來了便會走,此刻,你必須睜大雙眼!並且始終如一,目光清澈通透,洞徹四方!在春天的高處,向太陽發出驕傲的吶喊![1]
作者簡介
巫沙,原名,邱笑塵,1968年出生於大連,自空軍部隊轉業,相繼在城管執法和城建部門工作,目前在大連市僑務單位擔任文化交流部負責人。大連市作協會員、市作協小說創作委員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