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紅燭(趙慶梅)
作品欣賞
暖暖的紅燭
——記一位如師如兄的好校長
那時父親新喪不久,我日夜懷想。
我給殷寶振校長打電話:殷校,分別六年了,一起坐坐吧!他欣然同意,但也顯然不明白我為何在分別六年後忽然請他吃飯,畢竟,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師。
見面很開心,殷校一如既往真誠地關心:小趙,最近好嗎?有什麼事兒要我幫忙?我說,沒有。我知道他心裡依然困惑,便坦言:今日見面,真的只為說聲謝謝。
是的,我感謝殷校,首先為他成全了我對父親的孝順。
那年任教初三,很忙。父親突然病了,我帶父親去檢查,醫生僅憑觸診,就斷定父親患了結腸腫瘤,而且十有八九是惡性的。 核磁確診後,我不能遏止巨大的悲痛,給姐姐弟弟打電話:爸病了,是惡性腫瘤……話未說完已語不能聲。弟弟永遠有兄長般的擔當:姐,肯定沒事的,你坐下午的飛機把爸送回哈爾濱,我給他找最好的醫生……
回單位向殷校請假,下午,我就帶着父親見到了家人。弟弟已聯繫好第二天的檢查,接下來的手術。家人知道我教初三,勸我回去,父親也笑着寬慰我:咱能不給人添麻煩就不添,放心吧,有你姐姐弟弟陪我……
當天晚上,我又回到了北京。
第二天,在學校見到殷校,聽我講完始末,他搖頭:姐姐弟弟的照顧和孝順不能代替你,老人家這樣的大事,你必須在身邊。學校的工作你放心,我來安排,你立即回去。
父親的手術很成功,我衣不解帶在醫院照顧,直到父親能起來活動,我又馬不停蹄回到北京。那一年,中灘中學中考成績語文學科空前優秀,第一次考出區排名第八的好成績,殷校很欣慰。只有我知道,這一年,我是懷着怎樣的感激,花費了多少心血,用了怎樣的努力在工作!
如今六年過去,父親的腫瘤病沒有復發,卻因高血壓猝不及防離我而去!一連數月,我在巨大的悲痛中不能自拔,一遍遍深責自己對父親照顧不周,一遍遍深責自己在父親晚年病重需要照顧時,忙於工作,竟把他一個人整天放在家裡,孤單無依。父親總是體諒我忙,總是說自己挺好,不用擔心。父親七十多歲了,早晨和中午都吃着清晨我匆匆給他做就的簡單飯菜,從無怨言……其實那些日子,每天的工作間隙里,給父親打電話,我總揪着心恐懼着電話那頭會接不起來……
一天一天回憶,一件小事一件小事回憶,自責疼惜,無以彌補,一次次淚流滿面,一次次肝腸寸斷!我愧對父親!
父親走得匆忙,沒有在我的呵護照料中離去。更因我工作忙碌,父親生命的最後幾年是在孤獨寂寞中度過的。我總責問自己:假如我多給父親一些時間,他能否因溫暖幸福而多陪伴我們許多日子?假如我再多一點精力認真給父親看病,他的高血壓也許不會這樣頻繁反覆?
父親曾在廣安門中醫院治療,病情十分穩定。然而每周看病,我總要五點多帶着父親去醫院排隊掛號,掛完號急匆匆趕回學校看早讀上課,餘下的事情交給妹妹。妹妹也要把孩子送到學校再匆匆陪父親看醫生,拿藥。中午再匆匆趕回去接孩子……終於疲累不堪,我們換了一個可以在周末看病的醫院。也許從那時起,父親的治病已脫離了最佳方案!然而大錯已鑄,無以遣恨!
幸有那次父親手術後我曾全心全意照顧過他。是殷校,成全過我的孝心,讓我在父親遠離後的無邊悲苦和自責中,稍覺慰藉。
是的,殷校是校長,更是老師們的兄長。記得一年冬天,已經很冷了,部分老師居住的一棟樓還沒有給暖。這是殷校調來前中灘大隊以支教名義集體售賣給中灘中學教師的樓房,物業和取暖歸鄉政府負責。可是整棟樓五個單元,除卻教師這個單元外,其餘多是村民,仰仗各種關係,許多住戶不交任何費用。因此經常停水停電,這一次索性停暖了。
本是歷史遺留問題,和殷校無關的。但我們幾位教師多方求助無果後,只好找到殷校。殷校認真聽完我們的問題:皺着眉頭說:這麼冷,孩子怎麼受得了!我心裡酸楚又溫暖:孩子年幼體弱,確已病了多日了。
下午屋子就熱了起來。初來中灘中學,人生地不熟的,殷校不知交涉了多少個部門,有沒有十分為難……晚上看着咳喘的兒子在溫暖的被子裡漸漸睡得安穩,心中再次溢滿感激!
殷校的心真誠地裝着每位老師,裝着每位老師瑣碎的小事,甚至裝着我們的家人。每到春節,常常還沒給殷校拜年,他的短信就來了:祝福孩子,問候家人,給老人拜年!這個時候,真覺得他就是家中親切的兄長。
殷校更是用心教育的好校長。我常常對身邊的人說:對教育教學工作,我從未有絲毫怠慢,本着高度的責任心,始終勤勉奮進,因為我們面對的是每個孩子的一生。然而在工作上真正給我巨大促進和提升的,是殷校。
2006年、2009年,我連獲昌平區第一屆、第二屆中青年課堂教學大賽一等獎。這是意料中的,我自信我的課堂有紮實的實效性和獨到的表達。
然而不久,殷校請了區教研員高秀敏來聽課。我仍很自信,洋洋灑灑領着學生學習了一首唐詩,這節課教學思路新穎,教學風格清新雅致,學生參與度和參與質量都很高。本以為自然會受到好評。沒想到高老師沒有一句虛誇,而是嚴肅問我:這節課,你要給學生什麼?我竟一時語塞!我沒有為自己做一個字的辯解,而是進入一個更深的層次去思考課堂的實效性。我一遍遍問自己:我是不是最充分利用了這首詩的教育教學資源?是不是給了孩子們最多最有價值的東西?學生獲得的能力如何量化?作為一節公開課,它又有多少值得「公開」價值?
那時起,高老師成了我的師傅,高老師那句課堂評價「這節課,你要給學生什麼」也成了我的「每課問」,這是我一生的財富。
殷校是智慧的,他知道每位老師成長中需要什麼,更不遺餘力幫助、鼓勵教師成長。
我們學校在昌平區最南端,距離其他學校都比較遠。記得第一次在區里上公開課,他親自來班裡聽我的試講,然後和語文組教師一起探究問題,研究改進辦法。第二次試講在北七中學,殷校正好有事,沒忘了安排副校長李雲龍送我去北七中學試講並全程參與聽課評課,回來後,殷校又細緻探問每個環節。
正式的公開課安排在昌平前鋒中學禮堂,殷校親自開車帶着我和同組的老師到現場,也是全程參與聽課評課。公開課效果很好,給全區語文老師留下深刻印象,殷校也真誠地對我說:趙老師朗誦教師下水文時,我的眼睛濕潤了……我的心被深深感動:多麼真誠的評語,多麼平易質樸的好校長!他只是讚揚我的成功,然而,這期間,殷校付出了多少心血,誰來評價他的成績呢?只有我心裡知道罷了!
研究課題、聘請專家、校際交流、改革教學,殷校在中灘中學的三年裡,每位教師都在馬不停蹄的學習中,去昌平區各個優秀中學、去其他區縣示範中學,河北匯源中學、山東杜郎口中學、楊思中學……走出去,請進來,殷校打開了中灘中學教師的教育視界,培養着每位教師樸素的教育情懷。他常跟我們說:大家都是能做事兒的人,願意做事兒的人,一起開開心心做點事兒,多好!
是的,開心做事。那幾年,我在教育教學中的各種獎項,雪片般飛來;而中灘中學每位教師,都開開心心忙碌着,開開心心進步着,紛紛在不同領域不斷取得成績!
情深緣淺,殷校調離了中灘中學,同時,我也調到東城教學。
那日匆匆一聚,又是一年,仍然只是節日問候一聲。也常常聽到中灘中學傳來各種好消息:某位教師出去講學了,某位教師被評為市級骨幹,某年的中考成績又有了突破……
殷校留給中灘中學的,是一種對教育的高度責任感,一種自強不息的精神,一種不甘平凡的自信和進取。這才是中國教育最值得珍惜的教育力量!我相信中灘中學的每位教師和我一樣,心中始終記着這樣一位用心教育、用心愛着身邊每位同事,用心構築着中國教育魂魄的好校長。
每當我在生活中遇到困惑,在教育教學中遇到問題,常問自己,假如殷校在,他會怎麼說?然後仿佛看到他溫暖的笑:一起想辦法,沒有做不好的事兒!
那日聽同事說,殷校現在北京市昌平區南邵中學任校長。我想,無論殷校在哪裡,都是那裡教師的幸福,是孩子們的希望,是我們這個社會厚積薄發的力量!
其實,在我們這個社會里,正是因為有千千萬萬像殷校一樣燃燒着真誠的愛與熱情,匯聚着每位平凡教師的力量與智慧的教育者,才燭照社會前進的道路,燭照着人類發展的前途。
紅燭赤焰,那暖暖的素樸的光輝,觀照歷史,點亮未來![1]
作者簡介
趙慶梅,七十年代生於內蒙呼倫貝爾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