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师生情(刘志宇)
作品欣赏
最忆师生情
这几天,在春风的吹拂下,父亲所居住的安置小区旁边的油菜花地,热热闹闹,洋洋洒洒,风风火火,冉冉漾起黄橙橙金灿灿的一片绚烂,惹来了成群结队的蜜蜂和蝴蝶,在花丛间飞舞、栖息、痴迷地流连。
“志宇,开车同我去看看几个老人?”80岁的老父亲,走到正在观赏油菜花的我旁边,轻声说。不用问我就知道,准是去看望慰问哪一位退休老师。父亲是小镇上退休教师协会的会长,协会有一二百个退休教师,他们家中的大小事总是牵动着我父亲的心,近几年,回到老家,父亲总要喊我出车,去老人们家里看望,难道又是要去哪一个退休教师家?不对呀,去年年底,父亲不是辞去了会长一职吗,怎么还要去呢?
“好的,您看去哪里?”尽管有疑惑,我还是满口答应了。迅速地跑上楼去拿到钥匙,启动了小车。不一会儿,父亲两手提着牛奶、礼品茶叶坐上了我的车。
“今天去文老师家,看看文老师。”在车上,父亲告诉我,文老师是你妹妹的高中班主任老师,他是长沙城里人,知识青年下乡那会,他因为是高中毕业,所以没有下到村,而是下到了学校,一开始就在高中教书,然后就将家安在了农村,从此以后就没有再迁回城区。文老师和我父亲关系特别好,尤其尊重我父亲,前几天还将学生送给他的一套珍贵的线装书,赠送给了父亲。
车子开出小区,匀速平缓地行驶在柏油马路上,马路两旁全是金灿灿的油菜花,绒毯似的青草地,车窗摇下来,花香、青草香、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气息扑鼻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慢点,就在前面,沿着左手边那条几十米的柏油路,上坡去。”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一条新修的窄窄的柏油路,精致地镶嵌在金灿灿的油菜花丛中。
“贵客,来来来,到这里来坐。”在一栋二层小楼的地坪前,我的车一停,就有洪亮的声音在热情地招呼着。只见一个瘦瘦的中等个子,长条型脸上架着一副秀郎眼镜的老人,不像其他人那样迎了上来,而是赶紧去搬大门口台阶上的滕靠椅。
“志宇,这就是你妹妹的班主任文老师。”“文老师,这是我儿子志宇,文老师还是于益平的老师呢,每次到永安,于益平都要特意看望文老师的。”一旁的父亲连连介绍起搬靠椅的老人来。
“是的是的,益平对我就好哪,逢年过节,只要是到了永安,第一个看望的就是我呢。”文老师话语中流露出自豪感。此时,一个大大的问号也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于益平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文老师是益平的班主任,难道文老师也是我的班主任?四十几年过去了,这个疑问一一闪现,不由得让我记忆的海洋里,泛起层层涟漪来,看着谈兴正浓的文老师,我只好暂且将这个疑问,不露声色地强忍在心底了。
“坐这里,坐这里,这里好舒服的。”说话间,文老师撑开了地坪里,大树下的那把经过风吹雨淋,早已显得有些斑驳褪色的遮阳伞。他十分熟练地将三张藤靠椅排成了一个品字形,在中间还摆了一个圆形茶几,好似一个户外休闲茶亭。看着忙碌的语文老师,能够想象,曾经有多少志同道合的人儿,相聚甚欢,在这亭中笑谈人生,纵村居闲情,忆往日岁月。
“婆婆子,泡茶来,刘老师他们来了。”刚刚摆好茶亭,文老师又热情地提醒起老伴来招待客人。
“好啰,你没有看见我搞不赢哪。”循着声音,我看到了一株开满白色花朵的大树旁,一小块精致的菜园中,有一个老人正弯腰摘着蔬菜。
我们老屋旁边,也有这样一个小菜园子,那是父亲开垦出来的,茶余饭后,父亲就在菜园子里捉虫、除草、施肥,忙得不亦乐乎,这个菜园子,给我父亲带来了无穷乐趣,也让家人吃上了时令蔬菜,留给我们一家无限美好的记忆。
最值得一提的,是菜园子旁边那株柚子树,母亲经常骄傲地说,方圆几十里地,还就是我们家这株柚子树结的柚子好吃,水泱泱的,酸酸甜甜。有贵客来,母亲总不忘记塞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柚子,口里还不忘记叮嘱带回去自己吃,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可惜了那棵柚子树,老屋拆迁时,父亲访了很多亲戚,看他们家房前屋后有没有适合移栽柚子树的地方,最后,才郑重决定,将柚子树移栽到堂妹家的私人住宅旁边。却不料,移栽后的柚子树结出来的柚子,硬是没有在我老屋旁的那种味道,真正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真是可惜了我家那棵柚子树。现在每当提起柚子,父母亲惋惜声声。 “我家婆婆子好呢,她正在摘一些蔬菜给你们带回家去吃。”文老师望着在园中劳作的老伴微笑着说。
不一会儿的时间,文老师的老伴就提着二个塑料袋走到了我的汽车旁。
“这一袋是刚刚摘的蔬菜,你放心吃,没有打药的。这一袋是土鸡蛋,正宗的土鸡蛋,我家喂了十几只土鸡。”文老师指着塑料袋说。看着文老师的样子,我的记忆在苏醒,心中缓缓升腾起熟悉感和亲切感,内心莫名地肯定,眼前的语文老师,正是我当年的语文老师,即使四十几年没见面,他当年的风采依旧。
“你们家现在还是柴火灶做饭吗?”在文老师与我父亲交谈正欢之时,我的眼光好奇地落在,文老师二层楼房旁边小屋台阶,那一堆码放整齐的柴火上。
农家瓦屋的台阶上,有一堆码放着的柴火,这在几十年前不足为奇。当时人们做饭烧的是柴,几乎每家每户,都在自己家的房屋台阶上,码放着整齐的柴火。有的人家还码放成了三角形、梯形等各种形状,好像供人欣赏的艺术品。我们那个小山村,有的烧柴,有的烧稻草,我的邻居家一年四季烧稻草,台阶上码放的则是手工扎成的一个个稻草把子。现在可就不同了,做饭用的是液化气、天然气,有时还用电器,烧火用的是电烤炉。
现在农村很少见到烧柴的了,文老师家还烧柴?
“这你就不知道,我家里有一个麻将室,也是村里老人的娱乐室。我这个麻将室不收钱,专收情,每年我都买一些好茶来招待老人们,我的茶好,地方也宽敞,附近的老人就都愿意到我家来玩,我要的就是热闹。”文老师笑眯眯地说。
“婆婆子,你带小刘老师去看看咯,麻将室里,我特意买了一个烤火炉,把柴一放进去,就旺旺地烧,屋里面暖烘烘的,又没有一点烟子。一到冬季,附近的老人们都喜欢到我家打麻将,他们将我家围得满满的,好热闹。没有别的,我就是爱这个热闹。”看来文老师是老有所乐。
“文老师,于益平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呢。”重新回到遮阳伞下,我和文老师聊起了几十年前读高中时的情景。
“你在哪里读的高中?”文老师推了推他那高度近视眼镜,似乎在努力追寻着什么。
“永安中学,就是那所紧挨着永安完小的永安中学。”
“什么,你是永安中学就读的高中?你与益平是同班同学?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您的宿舍是不是与教数学的于老师打隔壁?”
“对呀对呀!正是与他打隔壁。”顿时,文老师一下子兴奋起来。
“我怎么对你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呢。”文老师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怎么会有印象?不是我出你的丑,你那时候你教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是当班主任,实际上你也只上了几天班呀。”坐在旁边小矮凳上的师母冷不丁地打趣着。
“还是我婆婆子好,没有出我的丑。”文老师脸上堆满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成天一个病恹恹的样子,不是咯里痛就是那里不舒服,经常失眠,整夜睡不着觉,不得不经常请病假,五十岁还不到就病退了。我婆婆子好呢,饭菜送到我手上,洗脸水、洗脚水送提到我身边,我有一个好婆婆子呢。你说这就巧了,离开了三尺讲台,一回到家里,浑身都感到轻松了,这病那病都离我而去。”说到兴奋处,文老师眉飞色舞。
“就你贫嘴!”文老师的这一席话,说得师母眉开眼笑。
就这样,在那顶简陋的遮阳伞下,我们这对久别重逢的师生,都在沉淀已久的岁月中,努力追寻着共同的记忆,俯仰之间,彼此心领神会!
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子里,有一栋一担柴式样的老屋,那是我父亲好不容易建成的土砖瓦屋。
我的小学、初中都是在离老屋仅仅只有几百米远的学校里度过的。学校很幽静,也很温馨,至今仍然深深地映在我脑海里的,是学校里那几棵遮天蔽日的大樟树,以及在大樟树下嬉戏玩耍的伙伴们。
学校里只有小学和初中,而高中,只能到离老屋有好几里地远的小镇上去读。当时的高中不具备寄宿的条件,当然,就是能寄宿,我家的经济条件也负担不起。我的高中阶段,每天追着星星去学校,打扫完教室卫生,匆匆忙忙戴着星星赶回家。
到坪头山读高中,比到小镇上的路程还要远,但是可以寄宿了。因为家庭条件限制,我只能读走学。我们的语文老师已经不再是文老师了,换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小老头,我们亲切地称他为“于老头儿”。只是隐约听说文老师生病住院了,一时半载还上不了讲台。后来,我的大妹妹也到坪头山读高中,听说班主任姓文,因为忙于找事做,也没有心思再去打听她的班主任是不是我读高中一年级时的班主任文老师了。
坪头山也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我去上学要翻过一座山,经过几条绿油油的田垄,跨过几条清冽的小溪,还得穿过几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
说来也真是巧了,我家三妹的婆家,就生活在我去坪头山读高中路过的一个小山村里。“呃,这不是那个经常小跑着经过我家地坪里的那个学生伢吗。”三妹出嫁的喜宴上,妹夫的父亲李大伯,端着酒杯指着我大笑。
“来来来,请您帮我们照一张相。”在文老师家的地坪中,我拉着文老师、文师母,请父亲帮我们照了一张相。
弹指一挥间,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或许,当年的一些人、一些事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成为永久的回忆,但我很幸福,我们师生能在油菜花飘香的季节里重逢!我们寻得了当年珍贵的共同回忆![1]
作者简介
刘志宇,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