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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川的杨桃(孙令辉)

《月川的杨桃》中国当代作家孙令辉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月川的杨桃

月川老村,最多的树是杨桃树

入村,杨桃树随处可见,似乎谁家的房前屋后都有。这种树易种,苗种、移植,甚至枝植均可,喜温、喜湿的土壤,不需太多功夫去管,也能长得枝繁叶密、花果飘香。栽下一两棵十多年树龄的杨桃树,整个院子便是绿绿葱葱、遮天蔽日的,特别凉爽,适合三亚的天气。

杨桃花小,呈伞状,生于叶隙或枝干,透着淡淡的香气。花开时节,从夏季至年底,簇绿中满是红白相间的细细的花,引来蜂蝶飞来采蜜,雀鸟在枝头跳跃嬉闹,整个村子仿佛浸润在一幅香气袭人的画中。花落了,枝叶间冒出了一些丁点大的小果儿,这时,地面上便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还未完全褪色的细花瓣,让人联想北方的雪。杨桃的果期很长,往往是边扬花边挂果,大半年花果不断。

月川人喜欢种杨桃,当然不是为了装点庭院。在过去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杨桃是月川人生活的一部分。未熟的杨桃味苦且涩,熟透的有甜、酸两味,椭形五菱者居多。对今人来说,杨桃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过去却是月川人待客之物。做客月川,主人会殷勤地从树上现摘下几颗甜杨桃,洗干净后,顺着菱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盛盘子里,宾主一边闲谈叙旧,一边拿着杨桃蘸酱油、辣椒盐吃,既生津又解渴,皆大欢喜。临别,主人还会顺手摘一些作为礼物打包相送。甜的酸的杨桃,皆可拿到市场上卖钱。酸杨桃煮鲜鱼汤是三亚本地一道名菜,月川人常常拿酸杨桃与出海捕鱼的疍家人临高人和儋州人交换海鲜,改善生活。

杨桃含有氨基酸等多种营养成分,是一种营养价值高的热带水果。据说还有药效作用。我岳母是月川人,她经常在儿女面前说起月川的过往、月川的杨桃。说从前在月川的生活很艰难,杨桃对月川人有多重要。说杨桃全身是宝,花、叶、根可当药。叶有利尿作用,花可治寒热,根可治关节痛。岳母有腿脚酸疼毛病,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她嘱咐儿女采杨桃的花、叶、根来熬药喝,倒是在她伸手可及的床头置放一些药瓶子,没事的时候就将活络油、清凉油往自己的鼻头、手脚和身上涂搽,弄得满屋子时时弥漫着浓浓的油药味。

月川的杨桃,遭到大肆砍伐那是上世纪90年代的事。那时的三亚,城市建设和发展开始加速,修路、建桥,拓宽城市脉络,栽花植树、整治河道,扮靓城市颜值,往日的边陲小城焕发新活力。而位于三亚河边的月川村,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城中村,城市新规也将它列为重点改造项目之一。

月川是一个有着760余年的古村落,属古临川里三村(其它两村为榕根、港门村)之一。三亚水、大陂水、临春水,三水成“川”绕村穿过,汇流入海。皓月当空,“川”水粼粼,如月映村,诗意蒙蒙,月川因此得名。

在这诗意的土地上,月川曾有过往日的辉煌。据史料记载,宋宝祐四年,月川人陈国华考中进士,这是三亚第一位进士。宋明清时期还出过贡生王恭成、梁蒙、陈光运,廪生林瑞川等。1909年就创办了月川小学。由此可以窥见,月川素来尊师重教,耕读成风,光耀史册。近代,由崖县参议长林瑞川置办的盐务实业,在琼粤地区更是名噪一时。改革开放后,地处三亚城市中心区域,却还是一个破败村落的月川,居民闻风而动全村建房,杨桃树因此残遭灭顶之灾,几乎被砍伐殆尽,为建房让地。新建房屋密密匝匝挨在一起,村道逼窄,出入不便,连救护车、消防车等也难于进去。房屋出租,致外来人口猛增,开店经营,带旺了餐饮和商品零售等服务业发展,村民钱袋子是鼓了,但无序的建房给城市带来更大的安全隐患和压力。“棚改”于是提上议程,改造如期而至,实施加快推进。目前,25栋安置楼将陆续全部封顶,村民即将喜搬新居;幼儿园、大舞台、社区服务中心、卫生服务站、园林绿化等配套设施加紧施工。腾空的土地上,多个世界500强企业项目进驻,未来这里将是活力四射的海南自贸港中央商务区和总部经济区。月川村的变迁,见证三亚迈向国际旅游、国际金融城市发展的进程。

如今的月川,在尚没拆迁的老村个别民居院落里,还存留零星的杨桃树,它们撑开细细密密的叶冠,在房前屋后默默地遮出一片阴凉。居民习惯在杨桃树荫下摆一圆桌,一干人围着圆桌吃酒喝茶聊天打牌,还不时摘些酸杨桃煮鲜鱼汤,回味那满嘴留香的、熟悉的浓浓味道,割舍不断、刻骨铭心的亲情与乡愁!

飘香的红纱月饼

红沙有不少[[[月饼]]店,散落民居中,纯粹家庭手工作坊,烧制的月饼统称“红沙月饼”,在三亚很是出名。

与妻子认识成了红沙女婿,从此,每年中秋吃月饼只吃红沙月饼,这个习惯持续了三十余年。

记忆中的红沙月饼店,起初只有寥寥几家,集中在解放中路和码头边。说是月饼店,其实也是在中秋前才会“冒”出来,其余时间都以“茶楼”身份藏在街边。店家将自建的民居一楼腾空,平日里经营早餐、茶点,中秋前才专营月饼,做的是季节性生意。中秋过后又恢复早餐或茶点,年年如是,周而复始。个别店面连个招牌都没挂,害得头一回去红沙买月饼的人都要向街坊邻居打听问道。饼香不怕巷子深。的确,中秋前的红沙街道上到处弥漫着月饼的香味。

昔时的红沙,曾是三亚境内三大墟市(东为藤桥、中为红沙、西为崖城)之一,渔业、手工业相当发达。每逢初一、十五的赶集更是人来人往,交易繁忙。人多了,自然少不了吃饭喝茶歇脚的地方,码头边、临街处便开了一些饭馆、茶坊和旅店。码头边一家叫“红沙茶饼店”,据说做月饼有近百年历史,是红沙最早的月饼店。一间平房,几张茶桌,十来条板凳,几个人围着茶桌,泡上一壶茶,端上一碟饼,在被烟火熏暗的屋檐下山南海北闲聊,带着茶饼香味的时光便在氤氲中流走了。如今,这家店面已经重建装修一新,宽敞明亮,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各种饼品,到了中秋,店里门庭若市,顾客一批一批来,三五伙计店里跑前忙后,还觉得人手不够。这些年来,虽然每年去红沙买月饼都提前打电话预约,但每每到了店里因为人多都得等半个时辰才能拿饼走人。慕名前来的,常常遭遇空手而归之虞。据说现在红沙做月饼的店家多达40余家,但红沙月饼还是供不应求。

这种现象得益于三亚人对红沙月饼的钟爱。三亚人喜欢吃红沙月饼,图的是新鲜的食材,新鲜的现做现烤;图的是脱掉“华丽”包装,“朴素”的良心手工匠品。皮薄,馅实,酥黄,香脆,咬到嘴里,甜而不腻,唇齿留香。红沙月饼包装简单,纸质筒、盒两种,每筒(盒)均4颗。过去每筒(盒)的价格不同年份不尽相同,现在只卖45元左右。相比一些宾馆酒店、超市售卖包装华丽的月饼,红沙月饼既便宜又实惠,当然深受百姓欢迎。

红沙月饼以传统的五仁、蛋黄、莲蓉和豆蓉为主,现在口味有了不少创新,板栗、淮山、水果、椰蓉、榴莲、巧克力、黑芝麻等能带来新鲜感,适合喜欢尝鲜的人群。但是,不管是传承几代的老字号,还是新开的网红店,都离不开独特的“红沙味”。这飘香了数十载的味道,伴随着老港口曾经的繁华落尽,伴随着岁月的星斗轮转,却永远迷漫在新老三亚人的味蕾里。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熟悉的传统口味,那是一种每逢中秋佳节欲罢不能的牵挂。不说吃,光看着就馋。瞧,轻轻地将月饼掰开,五仁的,一粒粒西瓜子脆白饱满;蛋黄的,那一颗蛋黄像刚摘下的樱桃一样泛着光;莲蓉、豆蓉的,溢出一股新鲜的叉烧味,让人垂涎欲滴。

机缘巧合,因筹划举办红沙月饼嘉年华活动,今年中秋前夕走访了一些做月饼的店家,对红沙月饼又多了一层感悟。鸿兴月饼是红沙月饼老字号之一,从父辈开始开茶坊,每年临近中秋才卖月饼,这种经营模式已延续了几十年。女儿如今从父亲手上接过茶坊,也接过父亲的手艺,决心一代一代传承下去。金娇月饼就更神了,经营才六七年,在红沙开了三间门面。一家子开这么多门面,足以说明红沙月饼巨大的市场潜力。而与一品香月饼掌门人李大姐接触,对红沙月饼的前景更加充满信心。李大姐已经七十岁了,过去一直做别的生意。这些年看到红沙月饼销售火爆,便将自家装修成饼店,目前是红沙装修最好、规模最大的月饼店。从她身上散发出一股久经商场的从容淡定,举重若轻的大将风范。她说,不但要经营好自家的店,还要联合所有做月饼的店家成立“红沙月饼协会”,花两三年时间将红沙月饼打造成为三亚地理标识。月是故乡明,饼是红沙香。希望李大姐的“豪言壮语”早日成真。

其实,红沙除了月饼,还有疍家海鲜,鸡屎藤饽仔汤、清补凉、糯米饽仔、红糖松糕、椰叶粽子等皆是当地特色小吃。倘若规划出一块地方来,打造特色小吃一条街,形成新的经营业态,或许能带动一方经济发展,重振红沙昔日繁华,同时还可以为吃客们提供“舌尖上”的享受,三亚的乡愁和文化符号呢。

扁豆酱

有些滋味,吃过了,将永远地留在回忆里。扁豆酱就属于这样的滋味。

说起扁豆酱崖州一带的人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在不同的年代,扁豆酱之于他们,有着不同的情感经历、喜好和厌恶之别。过去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扁豆酱是崖州绝大多数人家饭桌上的一道菜,醇香,好吃,也耐吃。不过,假如天天拿起饭碗对着一样东西,即便山珍海味也会吃出恶心来。现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以前乡下人吃怕吃腻的东西,倒成了城里人日常饮食的调味品,到了吃饭时候,见了扁豆酱就想吃,无了,就惦记。

与乡下穷人家的孩子一样,我小时候对扁豆酱就无什么好感,主要是天天吃、吃怕了的缘故。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家里厨房一角置放一个大约40公分高的土罐,罐里装的就是扁豆酱。每天,母亲早早起来做饭,顺手从土罐内挖出一团扁豆酱,小心翼翼地将之压实盘子里,然后放锅里蒸。饭好了,扁豆酱也蒸好了,有时也清炒一两个自家种的冬瓜南瓜青菜什么的,这就是一家人一天的菜谱。吃饭时,一家人埋着头很少说话,只有父亲小口喝酒从唇间弄出的“嗞嗞”的脆响,而我的筷子常常避开盛有扁豆酱的盘子,以表示对这种食物的怨恶,也无声表达对母亲的不满。当然,也有例外。譬如,遇到扁豆酱煮肥猪肉、煮鱼,此时,我不拿筷子而拿起勺子,一下手就是满满的一勺鱼肉和扁豆酱,对扁豆酱毫无怨恶之感了。饿狼遇到猎物,这顿饭肯定吃到撑疼肚皮。其实,这样的好事,一年间就没见过几回。

后来外出读书,在外地工作生活,渐渐断了与扁豆酱的勾连,心里头对扁豆酱还是抗拒的,好像提起它是一件丢人的事情。随着年纪渐长,对故土愈加眷恋,这种看法和情感却变了,反而时时惦记起来,仿佛脑海里长出来的一块瘤状物,越有切肤之痛,记忆越深。每次回老家,最想吃的土味就是扁豆酱,临走前,要带走的也是扁豆酱。

崖州一带的人爱吃扁豆酱,大概与地理气候条件有关。那个地方,雨水偏少,土地干旱,适种耐旱农作物。扁豆很贱,给粒种子就能发芽,荒坡地上也能生长,白露前后播种,无需浇水、施肥、喷洒农药,两月余收获,一年收一季,亩产很低,仅有200多斤。为了合理调节生活,农人有时将扁豆育成扁豆芽食用,风味比绿豆芽更清新,但将扁豆腌制成扁豆酱的比较普遍。扁豆芽只吃一顿,一罐子扁豆酱可以吃一年半载。

少时,经常看母亲腌制扁豆酱。我们家的扁豆酱,每年至少要腌制两至三土罐,才能勉强度过整个年头。母亲都是在前一天就将扁豆筛选、淘洗、浸泡,次日,用柴火烹煮几个小时后才出锅。然后,母亲和姐姐们轮番将煮熟的扁豆用石臼捣成泥状,我有时也凑热闹参与进来轮捣。母亲把一臼一臼的扁豆泥挖出,薄薄地撒在大竹笸箩里凉干,加入酵饼、蒜泥、盐等,搅拌均匀,再填进陶罐封存3、5天发酵。开罐,即可食用。新出罐的扁豆酱,味道奇香,闻着就想吃。母亲是文盲,不讲究和张罗开罐仪式,使扁豆酱这一传承手艺,在我们家里就少了些许文化的韵味。

其实,扁豆酱能传承至今,传下来的不仅是味道,还有深入骨髓的文化基因。相传,古崖州有一个拔贡,他考取功名之前,家里顿顿吃的都是扁豆酱配稀饭。一天,他爹买回一斤肥猪肉,吊在家里的木钩上,对他说:“孩子,你识字多了,爹炒肉给你吃。”日子一天天过去,可是,他爹始终舍不得把肥肉下锅,倒是孩子吃了扁豆酱,字识得越来越多,最终考取了拔贡。扁豆酱从此被当地人称为“识字酱”。父亲多次给我们讲这个故事,它是我们成长道路上永不低头、砥砺前行的“心灵鸡汤”。

我曾查阅过一些资料,据《中药学》记载,扁豆蕴含蛋白质、脂肪、碳水化物、钙、磷、铁、植酸钙镁、泛酸等大量营养元素。扁豆酱甜中带酸,很适合炎热地区食用,能敛汗祛湿,生津解渴,健胃消食。这就为崖州一带喜欢吃扁豆酱,找到了科学的依据。

如今,与母亲一同老去的,是扁豆酱的传承工艺,几乎到了失传的境地。单说在老家,会这项古老手艺的屈指可数。原因有二:一是扁豆酱制法古朴繁琐,费时费力;二是村里再无人种扁豆了,土地皆种植产量高、来钱快的瓜菜。扁豆成了稀缺之物。扁豆少了,制作扁豆酱的作坊自然便少,手艺就会荒废。物以稀为贵,扁豆酱反倒成一个有市场、销量大,供不应求的赚钱的产业。崖城梁姓妇女就是一个典型。据说她家制作扁豆酱已有上百年历史,100斤的扁豆酱,半天就能买完。很多候鸟、游客寻味寻到崖城,吃了扁豆酱都说好吃开胃,末了,还要购买几斤带回去。她家靠卖扁豆酱盖起三层小洋楼,买了小轿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我家小妹对扁豆酱也怀着难以割舍的情结。知道兄弟姐妹爱吃,有时回老家经过崖城,她都到农贸市场梁姓妇女的摊位去买扁豆酱。回到市里,挨家打电话,送扁豆酱。礼轻,情重,谁家都欣然接受,小妹便乐此不疲。

扁豆酱,藏在崖州人味蕾中的一绪乡愁,对故乡、对童年的一种想念,对故土亲人的一种眷恋。 [1]

作者简介

孙令辉,男,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三亚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