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曹王平)
作品欣賞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當疲乏的身子再次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的淚撲簌簌地順頰而落。
因一次醫療事故,使原本很健康的身體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手術失敗,一連十幾年,身體弱弱的,每年都要在醫院小住,常規治療。
床位靠着窗戶,一縷秋陽從窗外射進來,鋪在床上和被子上。我的臉向着窗戶,淚水已浸濕了枕頭,想用手抹去,卻沒有。鄰床的老太太大概也在睡着,沒一點聲音。走廊里一直有拖拖沓沓的走路聲和細細碎碎的說話聲。聲音不大,因為正是午休時間。
我就這麼靜靜地躺着,背對着鄰床的老太太,任液體和淚水各自流着。
門吱呀一聲,輕輕地開了,進來了人。我沒有扭身,來人與我無關。偌大的城市,沒有人知道我在醫院,更何況這時候,不,任何時候,來人都與我無關。
我聽見輕輕的開門聲和關門聲,輕輕的腳步聲,鄰床老太太輕輕的說話聲「… …這閨女睡着呢」。來人大概點了點頭,一切歸於寂靜。
老太太住了有半個多月了,話多。我來的那天,她就問這問那,「閨女,看見你好好的,怎住院呢?」我告訴她我每年都要在這裡輸液。「怎一個人呢?」「我愛人出差了,」我回答,「再說,是常規輸液,不需要人的」。「你啥病呀?」「醫療事故」,「怎不告呢?」「不想告,也告不起……」。老太太話多的讓人心煩。再者,就是那老太太們不應該長的那種類似「青春痘」的紅疙瘩和紅沙一樣的臉,讓人看着渾身起癢。
因此,我大部分時間就躺着看一本書,而且背對着她,不去和她多聊,更不願看她那張臉。
老太太是農村來的,醫院住着好幾個老鄉,陪侍的家屬沒事就到我們的病房,老太太也好客。從言談中得知,她有四個兒子,無女兒,老頭在縣城當着個官官,退休後又返聘回去,很忙,顧不上來。有孩子們輪着,也用不着他。再說,也沒多大病。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就想:老頭應該是個長相也不會好到哪裡的糟老頭,或者是有點派頭卻不屑老太太趕潮流的那種官。
病房裡靜的像是沒人,儘管不願多看那老太太,但總是不能讓人家照顧我而靜坐。我擰了擰鼻涕,拭去了眼淚,好在戴着眼鏡,他們並不注意。我扭過身,老太太正衝着我笑,一臉的疙瘩,一臉的紅,笑的糟糟的。「醒了閨女?可睡得時間不短,我一直看着你的液體呢……」老太太的面前,背對着我坐着一個衣着整潔的老頭,寬闊的後背,直板板的身架子,一看便覺氣度不凡。
「唉,快把東西提上來,讓這閨女吃點,她上午輸液到現在都沒吃東西」,老太太急急地說。老頭很順從地扭轉身,也沖我笑着,隨之彎腰,提起一大塑料袋子,解開,取出一把香蕉。老太太說,空肚不能吃香蕉,拿個蘋果削削……老太太說話做事地地道道的農村人的直爽,格外親切。那一刻,我有點感動。老太太又說:「這閨女一來,我就覺得親,看見就待見,人穩當,說話又和氣……」老太太一串話誇得我無地自容。要知道,我可真不待見她,我不想和她多說話,側身不想多看她,甚至討厭他,厭惡她。
老頭很仔細地削了兩個蘋果,遞給我和老太太。老太太卻推讓着說你吃吧我不吃,老頭就說,你多吃點水果好,我現在不吃……
老頭老太太一推一讓,竟讓我莫名地羨慕起來,這實實在在的郎才女不貌呀,如此的恩愛。
此後,我和老太太說話多了起來,我知道了她不識幾個字卻嫁了個有文化的人,而且還大老頭兩歲。那是因為老頭家貧。老太太很自豪地說她這輩子活的值,嫁了他是她撿了便宜,她沒有工作,沒做過什麼大事,只知道和土地打交道,但卻給他生養了四個孩子,而且四個孩子都個個成器。說這話時,老太太朗朗地笑着,那流光溢彩的眼神、那滿臉的疙瘩,在那脹紅的臉上,全是滿滿的幸福。
老太太依舊滔滔不絕地說笑着,很陶醉的樣子。「閨女,不怕你笑話,我那老頭子呀,長得模樣好,年輕的時候,他們單位一個女的一直追他,結果他們就好上了,好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那女的老公知道後,把她調走了。我知道,他心裡也裝着人家放不下,那段時間工作一直出錯,回去又不能說給我。其實,我早知道這事,可我不嫌,也沒讓他知道過。我總覺的吧,和我在一起也挺虧他的。說真的,我心裡也難受,也偷偷的流過淚…..
老太太在幸福地給我講着,好像在講着與她無關的一個書中的故事。
我自慚不如。
其實,人都是有感情的,在感情面前,我們不可能堅強到不知痛癢,淚腺乾涸。誰都有脆弱的地方,我們不可能做到誰為誰地老天荒,因為我們畢竟是俗人。
也想在靈魂的深處有一片見泥土的地方,讓雨水滲進去,滋潤出一片青草。
只是,久居城市,天天見到鋼筋水泥化了妝的臉,心磨出了厚厚的繭,硬的油鹽不進,整日昏了頭,垮了體,奮發只為了生計。
真的佩服老太太的胸懷和寬容,她生的實實在在,活的真真切切,愛的心甘情願。
在一個夕陽漫天的傍晚,我和愛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給他講起了老太太的故事,也用了他不少的感動。老太太的音容笑貌和那滿滿的一臉幸福,使我流下了酸楚的淚,她始終不知道,她癌症晚期只有三個月的時間。
遙望着那道夕陽慢慢墜下,落日的餘暉灑滿了整個路面和高樓,耀眼而婉約,寧靜而祥和。不禁感嘆:夕陽無限好,只是已黃昏,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