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君 六月七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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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六月七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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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鐘醒來,晚上又夢到考試,所有的題目都似曾相識,可沒有一道能做出來。這個夢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天,總是在交卷鈴聲響起之前醒過來。頭有些昏沉,好像昨晚還是忘了定鬧鈴,自責了兩秒鐘。昨天問女兒早餐吃啥,她說家裡做的豆漿有渣。我心說哪那麼多毛病?破壁機打的豆漿也會有渣?不用做早餐了,翻了翻手機,看了幾段元曲,沒看出什麼味道來。
女兒的門開了,拎着手機出來,還是穿着我的黑T恤,不像剛睡醒的樣子。看時間,七點。出門的時候,她又拉起我的防曬衣往身上套。我說你的防曬衣呢?她說在呢,不想穿。
吃早餐的時候,她一直盯着手機看,說是老師發了作文素材。用過早餐之後才發覺出來早了,遲二十分鐘出門應該正好。吃早餐十分鐘,到學校十五分鐘,現在才七點四十,八點半進場,九點開考,這麼簡單的一個數學題,不會算還是忘了算?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有點涼。兩個人慢慢往學校晃蕩,她嘴裡一直嘀嘀咕咕。我的耳朵好像也有點不好使了,費了點力氣,才從那些零散傳進我耳中的詞句里聽出一點內容來,她在背《阿房宮賦》、《滕王閣序》、《前赤壁賦》……這種念文章的方式幾十年沒聽到過了,念着落霞孤鷺秋水長天、江上清風水中明月,可一點頓挫起伏都沒有,內容和語調的巨大反差讓我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我說別背了,隨便看看樹看看人,臨時抱佛腳別把自己搞混了。
說到抱佛腳,昨天開玩笑問她,要不要去上香。她說,去文殊山,同學說那兒上香靈驗。驅車幾十公里到目的地,買票進門。路從山谷曲曲折折盤上山頂,寺廟洞窟就在兩側的崖壁上開鑿修建。山上冷冷清清,不但不見敬香的人,管廟的也沒什麼人。才知道為什麼售票員那麼好說話,沒看學生證就給女兒賣了半票。
大太陽底下,土黃的山頭,褚黃的廟宇,檐角的鈴鐺有一下沒一下的響着。一處處尋過去,想找個沾邊的神仙拜拜。有一處地方叫摘星台,覺得口采不錯,攛掇着她上。台階極陡極窄,從山頂拉下來的長繩上掛着經幡,花花綠綠,風吹着不停的抖動,晃得人眼暈。爬到半山腰往上看,還有極遠的一段路。往下看,對面半山有塊匾額,文曲殿。喘着氣喊她,別上了別上了,到文曲殿看一下。
很慶幸文曲殿居然有人,所以對一百塊錢三炷香也沒有了吐槽的想法。殿裡供着玉帝、老君和關二爺,文曲星在殿後的一個小洞窟里。我們磕頭時,看殿的老人穿着髒兮兮的黃袈裟在旁邊念「阿彌陀佛」。臨走前我終於沒忍住,對老人說,你穿袈裟呆在道教的神殿裡是不對的,更不能念「阿彌陀佛」。他只是又一次強調,高考前來這上香的人很多。
現在我有點後悔對那老人指出這一點,頭都磕了還嫌人家不專業?還有點後悔昨天沒有登上摘星台。朋友圈有人支招,說高考第一天要穿紅衣服、穿馬褂。看了下自己,一身黑,我覺得這是迷信。又想,剛才付早餐錢用的微信,也算「碼到成功吧」。
女兒終於不再念叨,在我的提醒里又一次檢查了准考證和身份證,帶着些不耐煩。先前以為來早了,到了才發現校門口密密麻麻全是人。遇見幾個熟人,也是送考的,相互點頭笑一下,都沒有談話的興趣。
入場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剛抽完一支煙。人群像一隻巨大的變形蟲,開始蠕動,輪廓線不停地扭曲變幻,向着校門的方向凸起一個尖角。許多手機高高舉過頭頂拍照,像是變形蟲晃動觸角。女兒在旁邊嘀咕,去年高考是人拿檢測器掃,今年咋裝了安檢門。我伸手按住她肩膀,安檢門過得快,讓別人先走,還早呢。
她走向安檢門時還是穿着我的防曬衣,衣服明顯寬了,肩部向兩邊溜下來,後背上有幾道壓痕。我看着她走進安檢門,在原地轉了一圈接受掃描,披在背上的兜帽很不情願地動了一下,像她睡懶覺被叫醒的樣子。我才想起來給要給她拍照,她的身影就消失人群里,像被安檢門吞進去一樣。
口有些發乾,想着中飯給她做什麼,已經翻了好幾天菜譜還是沒有定下來。我在學校對面銀行門前的台階上坐下來抽煙,早上在朋友圈發了四個字:正常發揮,現在打開一看,許多點讚加油的。我半開玩笑地回了一句:不要再加油了,我有點緊張。
我應該提醒過她不要緊張......的吧。才發現手裡什麼時候多了個扇子。校門口許多發廣告的在人群里穿梭,招生的駕校的賣手機的……我手裡的扇子寫着「三本專科院校……」,趕緊扔進垃圾箱。
回去的路上,又想起昨天她拿手機放歌給我聽,零零碎碎只記住幾句歌詞
......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
喚醒我的嚮往溫柔了寒窗
於是可以不回頭的逆風飛翔
不怕心頭有雨眼底有霜
......
試着哼唱,全然不成調子,旋律一點都沒記住。[1]
作者簡介
李正君,甘肅省酒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