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同學,咱倆艷個遇唄(周沖)
作品欣賞
李白同學,咱倆艷個遇唄
不可否認,我是一個多情種。
見到好男人,如果還好看,如果還好玩,內心總難免想象與他相遇的情節,比如他作客姑蘇,和我在桃花樹下賭博,比如我坐在一個公共大廳,他走過來,對我說,你幹嘛占我位子?比如他打馬從江南走過,我站在向晚的青石街,深情地對他拋了一個大媚眼。
尤其是春天,陽光這床巨大的柔軟的被褥覆過來,裹挾着花粉的風騷擾每個臟器,漫野的油菜花與桃花組織出煊赫的洞房,這一切都令人不可抑制地性慾旺盛,對艷遇的期待忽然飈升十個點。
這些天愛上一個人,他「曾令龍巾拭吐,御手調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他在千年前「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
是的,他就是李白,倜儻的李白,風流的李白,不羈的李白。
記得我還是一個圓嘟嘟的少女時,我的語文老師站在講台上,嬌喘着發表對他的崇拜:「李白是上帝放到人間的文曲星,他的詩歌是種最炫目的符號,是不可替代的里程牌。」
我被這個女文青搞得失魂落魄,她使我意淫的觸角拱啊拱啊,一直拱到了千年前的大唐,我很想知道,這個寫作者,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文字是一個人性格的出口。
我們讀杜甫,不難看出他的莊重隱忍;看王維,足以了解他的清麗脫俗;而李白,我看到了他的帥、豪邁、男人味。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此夜曲中聞折柳,誰人不起故園情」,等等,這些神經不正常的浪漫詩句,組成了一架文字時光機,把我的想象瞬間輸送到了一個千年前的世界。
有個朋友問我:「假如一個作家文字好,他相貌不好,你會愛麼?」
我答:「會敬重,但不愛。」笑話!我這麼好色,典型的下半身決定上半身的雌性動物,怎麼可能喜歡醜男人!
但李白,不說帥得biangbiang響,那也一定是瀟灑飄逸的。雖然時隔千年,我無從還原他的確切長相,但從零星史料中,不難佐證他的卓越氣質。
魏顥的記載是:「眸子炯然」,崔宗之說他「雙眸光照人」,穿道袍,配劍,美髯飄揚——這種裝束被許多武俠電影的服裝師借薦,打造無數個俠士贗品,那麼,那個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的人,得好看得多麼高大上啊。
從前,我對中國古代文人是有些促狹看法的,以為他們安於現狀,處事無能,遇事就許仙式地亂喊亂叫,「哎呀,娘子,使不得,使不得呀!」
但李白出乎我的意料。他體格健碩,文武雙全,行俠仗義,劍術超卓,居全國第二。
又且,他輕財好施,豪盪使氣。年輕時「東遊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餘萬,有落魄公子,悉接濟之」,晚年同樣認為「散盡千金還復來」,這般瀟灑,澹蕩,爺們得你渾身顫抖隨時受不了,哪個女人會成為不被吸引的例外?
他被稱為詩仙,其實我不喜歡這個稱謂。仙,是高高在上的,不食煙火的,只宜天天擎着長香去膜拜的。可是,他明明就是多情的,接地氣的。
讀到他寫的一首詩,《相逢行》,大抵就是講一個艷遇。說在途中遇到一個美貌的女子,兩下歡喜,「相見不得親,不如不相見。相見情已深,未語可知心。」多麼纏綿動人。因為這首詩,我有理由相信李白善解風情。
他也的確是情史複雜的人,一生四妻,與無數女人有過情感瓜葛,貴婦,妓女,偶遇的美人。情史複雜對於身邊人而言,自然是一種痛苦的軟兵器。然而,對於只需與他艷遇一場的人來說,這些弊病卻反敗為勝,成為大優點。因為經驗豐富,可以對女人知情知性知冷暖,知人知面知身心。
我希望與李白有場艷遇,而非長廂廝守,不是不夠愛,只是我不忍看着他的光芒在婚姻生活里慢慢褪盡。以愛之名的緩慢折磨,是比抽刀斷情更要殘酷的。並且,長期仰視一個人的光彩,堪稱一種重負。而艷遇,就像一種提純了的罌粟,褪去現實的果核,獲得高純度的麻醉劑,讓人活着就能上天堂。
可以想象與他的相逢,必然在一個春天的午後,他打馬負劍,衣袂獵獵而來,我微笑迎上,說,哈嘍,我叫周XX,我等你很久了。
然後我們一起行走山水。那座山或許是峨嵋,或許是終南,也或者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因為有好心情,哪裡都是好風景。
到了夜裡,我們在山腳的客棧飲酒,喝當地的陳年好酒,花雕,或者女兒紅。那晚一定要有大月光,很白很亮,水般泄下來,他開始「清論既抵掌,玄談又絕倒」,我托腮,靜聽他回述當年,聽他的道經和詩歌,聽他講述楊玉環和安祿山的那點破事。醉了,他開始吟詩,或者歌舞,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五人,衣袖所過之處,一隻杯盞打翻,清冽的酒液流出來,白光蕩漾,像凝結的月光。
那個夜晚,我們或許那啥啥,或許不那啥啥,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覺得這是我一生中最幽甜的情節。天亮之後,他打馬向東,我行舟向北,甚至不留姓名,只在臨別時含淚揮手,記得只屬於我們的那抹天色。[1]
作者簡介
周沖,80後作家,專欄作者。2004年武寧形象大使比賽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