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的背影.認親(廖清華)
作品欣賞
村落的背影.認親
村落是何時形成的,父輩們也說不清。只是代代相傳,傳說是清朝康熙年間,從福建省龍巖市武平縣,有幾戶人家遷到此地,經過三百多年的繁衍生息,才形成了今天兩百多戶的一個村落。因一個大型企業將搬到此處,在當地政府妥善處理好土地費、青苗費、房屋費、墳包費後,在區上一排排高聳的安置房建成後,村民們也就痛痛快快地離開村落,歡歡喜喜地搬進了新居。他們的臉上,絲毫讀不出安土重遷的味道來。
村子消失了,但村裡的人還在,他們還會繼續繁衍。燈亮處,人就在。人在,各自的村落也就活着。人們會依稀地見到村落的背影,有關村落的故事就會繼續下去。
迷信
那時生活艱難,村里許多人家吃不飽穿不暖。咋辦呢?求外援找挨方。給自己或者給自己的孩子認一個乾爹或乾娘,認親的這一方,自是為了求得對方的物質幫助。被認的這一方,一旦應承,自是多了一份本不該有的擔當。
母親姓鍾,在村里認了一家姓鐘的做乾爹。自然,這姓鐘的長者成了我的干外公。父母運氣好,認了好的乾爹。干外公家裡較為殷實,他待人又和善,尤其對我們,他是特別的憐惜。一到干外公的生日,或遇端陽,或逢中秋,我們一家人總是歡天喜地去他家。飽打一頓牙祭後,干外公幹外婆總會給父母備幾斤大米或是幾個雞蛋一塊臘肉,絕不會讓父母空手而回。
我到鄉中學念書,因路途遙遠,只能住校。可家裡只有兩床被蓋,我若拿走一床,弟弟就得挨凍。最後,還是干外公給我備了被蓋,我方能到校念書。自己躺在床上,捏着干外公送的被蓋,心裡暖暖的,總是念及干外公對我的好。一次放學後,我百無聊賴,就在鄉電影院旁溜達。沒錢看電影,繞電影院走幾圈,那也算看過了。正望着電影院牆上的圖片發呆,就感覺一隻手撫摸我的腦袋。抬頭一望,那人竟是干外公。他從衣兜里掏出一毛錢塞在我手裡:「下一場要開始了,快去買票……」干外公自己有三兒一女,親孫眾多。在那個物質條件都不好的年代裡,干外公尚能如此善待我和弟弟,實屬不易。
2016年清明,母親打來電話告知:干外公病危。我忙從成都趕回自貢,去看望我的干外公。干外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摸着干外公的頭,輕輕地叫着「外公」。他艱難地睜開雙眼,望了望我,吃力地說道:「清華,你還人情來了?」我彎着腰,握着干外公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眼淚直流。
村里一楊姓人家,家徒四壁。楊氏夫婦所生的老大,因體弱多病食物匱乏,三歲就走了。老二老三均是女兒,到了老四,方才換了性別。那時重男輕女的思想特別嚴重,夫婦倆對老四自是加倍珍愛。可老四病痛多如老大,楊氏夫婦生怕老四又走了老大的老路,惶惶然不知所措。
村里一長者同情楊氏夫婦的處境,特為他們指點出路:「某月某日寅時,你們背了老四,在村頭的十字路口候着拜路民,見到的第一個,不管他(她)是男是女,迎了便拜,那個人就是老四的乾爹或乾娘了。有了乾爹乾娘,老四就有了遮風擋雨的靠山,其病自然會好。」老者特別指出:「見到的第一個,哪怕是一條狗,也要拜。狗有九條命,狗的命硬着呢!」
當楊氏夫婦背着孩子躲在十字路口的玉米地里時,天還沒亮。等了半個時辰,夫婦倆依稀窺見前面的路上來了一人。待來人走近,楊氏夫婦猛然從玉米地里竄出,向來人迎頭便拜。來人嚇得不輕,認為遇了強盜,舉起手中扁擔就要劈下。楊氏夫婦急忙說明來意,又忙把背上的老四遞將過去。來人姓邱,鄰村人。準備一大早趕個早場,去鄉上買泡菜罐罐。因起得太早,意外地撿了一個兒子。自此,村里人都叫老四為邱邱,他的真名反而很少有人記得。
邱邱乾爹家有喜事,就會托人帶信給楊氏夫婦,讓他們帶了邱邱去家中做客。邱邱臉皮子薄,不好意思去,每每央求我和他作伴,因沾邱邱的光,我也成了邱邱乾爹家的食客。後來,邱邱長大成人,其乾爹已離開人世,村民們也就不好再叫他邱邱。可我見了楊家老四這兒時的夥伴,腦海中總會浮現出那位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姓邱的好心人。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在區上的安置小區,人們按部就班地過着各自的小日子。但從他們樸素的衣飾、飽經風霜的臉、東拉西扯的零零碎碎的話語裡,我知道,我們的村落還活着。[1]
作者簡介
廖清華,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市勞動模範。出版專著《精短哲理故事感悟》《詩意旅行》《生活中的讀與寫》。